为什么去中国留学

　　【光影散记】

　　二十多年以来，我被“为什么学中文”“为何去中国留学”等问题问过无数次。按道理我原来是最不该学习中文的人，小时候跟外语没什么缘分，中学读了一年的法文差点挂科。后来在高中上西班牙文课，总觉得每天上课都是一种折磨，差点也不及格。直到后来才发现这是跟美国的整个教育体系有关。我小时候在美国住一个白人为主的郊区小镇，每天听到的语言除了英语就是英语。

　　第一次开始试图学法语我已经12岁，当我问老师和家长为什么要学外语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总是一样的，“这是必修课”“申请大学需要外语”。但这个回答对我来讲毫无意义，如果学外语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附和学校的要求而且一点都没有实际用处，我宁可不干！带着这样反抗的心理来上外语课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但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学外语不是为了满足学校的要求，而是为了丰富你的人生，让你认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大概会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学外语这件事。多年之后，到了南京我才突然明白，从表面上看，学习外语的全部内容只是练语法、背单词、写作业等机械式的事情。实际上，那些不是内容，它只是硬件，硬件装上后才开始下载内容。

　　回到“为什么学中文”，其实这几年问的人好像比以前少，可能是因为中国的经济起飞，现在学习汉语或到中国去做生意已经变成了一个常见的动向，但二十年前可不是那样。我当时刚开始学习汉语的时候，去中国留学是个非常新奇少见甚至很多人觉得“奇怪”的选择，美国的亲戚和朋友都带着怀疑和不理解的眼神来审问：“你为什么要去中国？”到了中国之后也经常被问同样的问题。

　　虽然我去中国有一些偶然的因素，但也是很自然的。大一的时候当我的“一天一本书”的大计划还在进行中，我已经到学校的留学部去打听关于留学的各种项目和申请的手续。从出生到十八岁一直没有离开过美国，几次试图学习外语也很失败，但当我上了大学开始大量阅读文学和哲学作品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我的视野是那么的窄小，所看到的东西都很片面。想通过留学来学习外语和打开我整个人的视野。一生只会讲英语的我，突然感到很惭愧，就决定学习外语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未来的孩子，当时就想假如我某一天做了父亲，我一定要让他们从小在一个多种语言的环境中长大。此外，当时决定留学的另一个动力是我哥哥。我读高中的时候，比我大四岁的哥哥赴日本留学，看到这种经历给哥哥带来的巨大变化，在我潜意识里造成蛮大的影响。

　　当我踏进学校的留学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去欧洲或其他西方国家当然很好，只是它文化上的根源——都是希腊和罗马留下的传统。我那个时候在寻求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体验，所以去打听关于中国、日本、印度、埃及等国家的留学项目。后来决定去中国有点像一个筛选的过程。我在读的大学跟印度和埃及没有交换协议，申请了一个去日本的项目毫无音讯，最后得知纽约市立大学有个新建立的到中国留学的项目，虽然我是外州的学生但一样可以申请。唯一的问题是学校要求三年级的学生才能出国留学，我当时还是一年级的学生。去了留学生部那么多次，我终于用诚恳打动了他们，破例同意让我在二年级就参加留学项目。于是我把一切申请手续办妥了，又申请了护照，签证。开始读一些关于中国的书籍，也去了几次学校的中国学生同学会的聚会，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第二年的8月，我就出发了。

　　□白睿文（美国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