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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北上 艰难求学

2013年11月23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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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孟母,择邻处。”《三字经》里“孟母三迁”的故事,在中国流传千年。

  在当下,孟母三迁的故事依然在不断上演。只是,这个故事已经不再美好。为了给孩子选择一个好学校,或为降低高考分数,不惜转学、迁居,南下北上的家庭,不是个别现象。

  以《中国农民调查》一书知名的作家陈桂棣、春桃夫妇的儿子小明(化名),就经历了这样一场迁徙。从合肥到萍乡(即书中的萍城)上小学,六年里三次择校,三次搬家,最后在全市公认的王牌学校里,从一个优秀的学生变成了厌学的孩子。

  母亲春桃写下了几十万字的日记,记下了小明小学6年里的真实轨迹,也记下了一个母亲的困惑、愤怒、悔恨,以及无奈。擅长调查报告写作的春桃夫妇,再一次用细腻的笔触、直面现实的勇气,为我们勾勒出一个地级市鲜活而具体的教育生态,一个当下教育之痛在放大镜下的微小切面。

  第1迁

  提及《中国农民调查》,春桃对记者说:“一切都是命。这本书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也改变了儿子的命运。”

  从合肥到萍乡

  一切,还得从那本轰动一时的《中国农民调查》说起。

  2005年8月23日,春桃带着五岁半的小明,从合肥坐上了开往南昌的火车,去往老家萍乡,赣西知名的煤城,著名的秋收起义策源地。

  因为《中国农民调查》的写作,春桃夫妇得罪了本省的一些官员,合肥住宅的院子里经常被不明身份黑衣人砸进大块的砖石,报警后却被告知是精神病人所为而无能为力。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们犹豫再三,不得不将小明送往春桃娘家上小学。

  2013年11月深秋的夜晚,走在北京南五环外亦庄的街道上,提及《中国农民调查》对他们一家的影响,春桃对记者说:“一切都是命。这本书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也改变了儿子的命运。”

  小明的第一所学校,是春桃妹妹家附近的东门小学(化名)。

  妹妹建议小明先上学前班,因为小明连幼儿园大班都还未上过。事实上,由于忙着采访、写作、官司、出国,早产的小明出生后父母陪伴的时间很少,幼儿园也上得断断续续。不过,此前采访过中科大少年班的陈桂棣,希望儿子能尽早上学,小学和中学阶段跳级,将来去考少年班。于是,通过关系,小明就进入了附近的东门小学。

  入学后一周,小明就和同学打架了,并接二连三地发生冲突,被小朋友告状不断,没少挨妈妈的揍。班主任赵老师婉转地提醒春桃,小明上学太早,缺乏自控力。妹妹将班主任和校领导请到家里来吃饭打麻将,希望他们以后对小明多加关照。这些“人类灵魂工程师”打麻将的场景,让春桃的心上飘过一团阴影。

  第二个学期开学后,小明居然高票当选为学习委员,作业明显地多了起来。语文通常是“词写五遍,字写一行”,还要家长配合完成听写,有时一天要抄写四五页,搞到九十点钟都睡不了觉。陈桂棣发了好几次火,让小明不要抄了,去睡觉!

  春桃婉转地向赵老师提意见,但赵老师对春桃的意见反而感到意外,因为她觉得这都是为了孩子好,别的老师、别的学校全是这样做的。春桃的弟弟为了减轻孩子的负担,干脆自己动手帮女儿抄作业,但春桃怕这种弄虚作假的办法,会污染孩子的心灵,没有采纳。

  想到节假日老师们可以在麻将馆玩个通宵,才六岁的小明却要待在家里完成比平时更多的作业,想安排他去亲近大自然增加阅历都没有办法,春桃坐不住了,一个电话打给朋友,将小明转入了北门小学(化名)。

  第2迁

  小明观察金鱼,写了一篇文章,他说:“我没想到,金鱼也怕孤单,也像我们一样,需要朋友……”

  从“东门”到“北门”

  转学后的小明不再是学习委员,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陷入了失落与前所未有的孤独。

  对于这次的转学,春桃事后记录到,她并没有想过要征求小明的意见,甚至没有对这所学校以及即将搬过去的文化街的环境做更多的了解,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再次搬家转学。

  在父母影响下经常阅读课外书的小明,由于回答问题而受到老师表扬,自信心一下被激发起来。春桃于是鼓励他向《中国儿童报》写文章投稿。

  小明一连几天观察家里的两条金鱼,一条叫小黑,一条叫小红。有一天,小黑的肚子鼓得高高的,突然死了。小红像疯魔一样在鱼缸里乱窜,显得很伤心。小明赶紧让妈妈再买了一条花金鱼放进去,小红一下安静下来,和小花快乐地追逐玩耍。

  在小花买来的当晚,小明的作文完成了,题目就叫《金鱼也需要朋友》。文章最后,小明写道:“我没想到,金鱼也怕孤单,也像我们一样,需要朋友……”

  这篇文章很快就在《中国儿童报》上刊登出来,在小明的班级,引起了轰动。小明在语文尤其是作文上的优势,终于在新的班级上凸显出来,又找回了先前的自信。

  2007年,春桃夫妇三次出国,小明由姥姥看管,迷上了电脑游戏“三角洲特种部队”及“反恐精英”,并在上课时画各种枪与士兵。很快,数学成绩就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春桃气得对儿子下了玩游戏的禁令。

  在春桃的督促和帮助下,小明的数学期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由于学校建在高坡上,连一块运动场所都没有,体育课形同虚设,学生缺乏室外运动,小明的身体明显超重。由于个子高,坐在前排经常弓着背,小明渐渐成了驼背。这一切让春桃非常忧虑。

  春桃一家所住的文化街是个商业区,时常受到高音喇叭与卡拉OK的噪音干扰,陈桂棣多次交涉维权无果。在一次与同学的聚会中,同学批评她不该把孩子送到一个连操场也没有的学校,并劝她换到最好的南门小学(化名),称南小的老师很善于启发学生思考、想象,培养学习兴趣。同学的女儿在十多年前,就从东门小学转入南门小学,后来考上了重点初中。

  春桃动心了。虽然很难进,春桃还是找了关系,如愿将小明送进了南门小学,噩运从此开始。

  第3迁

  给春桃最致命的一击,是周老师将学生分成好生与差生,好生安排在中间,差生都靠两边坐,小明被分配到了靠墙的边上。

  从“北门”到“南门”

  小明被分配到了四(S)班,班主任周小萍(化名)是位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

  小明哭得很伤心:“我在北门小学才交上好多朋友,转到新的学校,又谁都不认识了。”

  2008年教师节的前一天,小明突然哭着要回北门小学,说周小萍老师喜欢骂人,一人犯错,就会骂全班,并且当众将小明的作业本扔在地上,讥讽这是“天下第一格式”。小明刚转学过来,不清楚老师对汉字书写的特殊要求。小明吓坏了,委屈得不敢哭出声来。

  春桃决定向周老师表示一下,送了一套奥运纪念车票作为礼物。周老师笑嘻嘻地收下了,春桃放下心来。没有想到,平静了两个多月,周老师竟然动手打了小明。

  那是一个午休时间,小明与同学小俊,同时在奔跑中相撞,小俊的头磕在了门上,破皮出血了。周老师将小明叫到走廊上,打了五六巴掌。

  小明称,周老师脾气很坏,不高兴就骂人,打过不少同学。这天晚上,春桃久久没有睡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后悔自作主张将儿子转到这样一所学校。

  第二天,小明同学的家长黄女士告诉春桃,她的儿子也挨过打,不过孩子不争气,打几下会让孩子长长记性。她告诉春桃,听说周老师只是师范中专生毕业,后台很硬。也有人反映过打人的问题,但没有用。

  小明的语文成绩开始下降,作业越来越多。晚上抄写两个多小时完不成,有时甚至早上六点多起床接着写。春桃在作业本上委婉地提意见,周老师来电话称,这些作业并不算多,别的班作业更多。

  有一天,春桃去学校,发现小明的课桌不见了,书包放在地上,小明趴在别人的课桌上写字,旁边一位男生手里晃动着一根小棍子,晃着腿盯着写字的小明。小明称,因为课桌抽屉里有废纸,不卫生,课桌被班长惩罚搬走了。班干部们被周老师赋予了惩罚同学甚至打人的权利。

  这段时间,小明不是课桌被搬,就是罚倒垃圾,一罚就是一个月,还被勒令写检查拿到班上念,念过后被当众撕得粉碎。春桃打电话找周老师理论,小明听见后吓坏了,称再不敢去学校了。

  春桃想联合几个家长换掉班主任,但别的家长却顾虑重重,无法统一行动。陈桂棣电话找到一位副校长,却被告知周老师是一位“优秀老师”。

  给春桃最致命的一击,是周老师将学生分成了两种,好生与差生,好生安排在中间,差生都靠两边坐,小明被分配到了靠墙的边上。小明的厌学情绪达到极点,连最强的作文也找不到灵感。

  为了去同学家玩游戏,小明要在晚上穿过一段黑暗的铁路隧道。一个深夜,小明在隧道里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我讨厌周老师,讨厌上她的语文课!我不想上学了!”叫喊声被长长的隧道瞬间放大,在空旷的四野中响起一片回声。

  春桃夫妇在天津办理了“蓝印户口”,小学一毕业,就带着小明去了北京的一所民办中学。

  书中结尾,像很多家长一样,春桃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声。

  C03-C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邓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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