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时代丛考（上）

　　■ 剑桥金庸（23）

　　金庸的十五部长中短篇小说，按照其内容的时代属性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依附于具体的历史时代和重大事件的。另一类作品则相反，其历史背景是基本虚化的。小说本为虚构，作者不指名时代，目的也是要将背景架空，要确切地“考证”其发生在何时代未免穿凿。但是仍然可以讨论：这些作品中的故事，假设发生在我们的现实时空之中，那么发生在何时代相对合理？这个问题颇具兴味，且对于本书至关重要，下面让我们一一来看。

　　前一类的作品，虽然小说叙述虚虚实实，未必能和史实一一对应，但其基本时代却无疑可以确定，金庸大部分作品都属于此列，如《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等。

　　而第二类，虽然其中会提到前代的历史人物和事件，但故事本身所发生的时代却没有清楚指明。这类作品包括《笑傲江湖》《侠客行》《连城诀》《白马啸西风》和《鸳鸯刀》（但是《鸳鸯刀》较为特殊，因为以反清为主题，显然发生在清朝）。

　　首先讨论《侠客行》这部书。该书中提到武当派，在金庸武侠历史的基本设定里显然发生在明代之后。并且说到“张三丰祖师是数百年来武林中震烁古今的大宗师”，说明其时代远在张三丰时代之后的数百年。张三丰在元朝中叶（约1300年）达到鼎盛时期，那么《侠客行》的时代至少在两百年后，也就是1500年之后，这是其时代的上限。

　　下限又何在？而书中提到了“关东四大门派”，四派都为汉人，且称霸关东（辽东），也就是说辽东地区基本是汉人的天下。这只可能在明末之前或晚清以后（显然不可能）。自后金在辽东兴起，在关外的汉人便惨遭屠戮，沦为皂隶，后来更竖起“柳条边”禁止汉人出关，关外人口极为稀少。那么时代下限便可定为明末，亦即1618年后金起兵以前，而由于要和《碧血剑》的时代错开，还应该再早数十年才合情理。

　　因此，《侠客行》的故事可以锁定在1500年—1600年之间。

　　书中还提到一个具体的干支年“庚申”：“只见簿面上写着‘河北通州聂家拳’七字，打开簿子，第一行触目惊心，便是‘庚申五月初二，聂宗台在沧州郝家庄奸杀二命，留书嫁祸于黑虎寨盗贼’……”根据小说情节，庚申年当在故事主体情节发生的同时或稍早，考这一时期的庚申年有1500和1560年。

　　下一个，也是更重要的线索是书中起了重要作用的闰二月。因为当年按中国历法有闰二月，阿绣等人才得以不死。也即是说：该庚申年之后几年内就是某个有闰二月的年份。那么哪些年有闰二月呢？查询陈垣先生的《二十史朔闰表》可知，1500年之后数十年内无闰二月，直到1534年方有，而1560年后，1564年即有闰二月，与作品描述丝丝入扣。

　　因此，石破天从侠客岛归来可以确定为公元1564年，即明世宗嘉靖四十三年，而故事的大部分内容都发生在前一年即1563年。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初现江湖则还要向前推三十年，发生在1533年。所以石破天在侠客岛武功大成之时，后来武功天下第一的穆人清最多还只是个孩子，故事结束之后，又过了七八十年，方有《碧血剑》的江湖。

　　□新垣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