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8:走读中国·白酒原产地系列之凤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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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飘三千年,唇间犹响凤鸣声

2013年12月25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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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一大早,一色古式装束、去军仓巷老郑家迎亲的队伍走出庙巷,拐向西大街。这场婚礼完全采用传统形式,而军仓巷、庙巷等名称也像一段生动的城市记忆穿透时光迤逦而来。
凤翔县城街头卖散酒和杂货的小店。
凤翔街头的小吃店。
东湖岸边自发聚集起来唱秦腔的当地百姓。
东湖内新建的雁南亭,大雁面向苏轼的故乡四川,仿佛正在展翅南飞。
凤翔东湖是苏轼在古饮凤池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凤翔县,地处关中平原,宝鸡市东北,东临岐山县、西接千阳县,距宝鸡市区44公里。凤翔是中华民族的重要发源地之一,也是一个有着美丽的名字和故事的地方。古称雍、雍州、雍城,上古时期为华夏九州之一,成周发祥之地、嬴秦创霸之区。相传,周文王时,“凤凰集于岐山,飞鸣过雍”;秦国以雍城为都时,秦穆公之女弄玉善于吹笛,引来善于吹箫的华山隐士箫史,知音相遇,终成眷属,后乘凤凰飞翔而去;唐朝时,取此意改扶风郡为凤翔郡。秦朝定都咸阳后,直到1941年因宝成铁路建成区域行政中心迁往宝鸡市之前,凤翔历代均为州、郡、府、路之治所,因位于西安以西,故又有“西府凤翔”之称,后来列为全国四大名酒之一的“西凤酒”便因此得名。作为全国著名的白酒之乡,凤翔也是一座与美酒伴生的城市,从秦酓(先秦)、秦川春酒(秦汉)、柳林酒(隋唐)、“橐泉酒”(宋明)、“凤翔烧酒”(清代民国),直到1933年2月开始以“西凤”之名行于世,3000余年未曾间断。

  老街老巷穿透记忆迤逦而来

  因为县委、县政府大院均位于东大街上,如今凤翔县城的重心似乎有些向东偏移。

  旧的城市格局还在,以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命名的四条大街整体切割出稍稍倾斜的十字形布局,大街之外的四个区域,均以无数条小巷相互贯通,而每一条小巷的名字都提示着这座城市更细腻的历史记忆,氤氲着一段段已逝的烟火气息:文昌巷曾是凤翔府考院的所在,马神庙巷里坐落过供奉专司运输的马神的寺庙,当铺巷里那家名为“敬泰当”的当铺曾经每日交易三千多两,毡匠巷里居住过一对开擀毡作坊的落难夫妇,庙巷因小巷北头的府城隍庙及其繁盛一时的庙会享名西府,而西大街南侧的县前巷和南大街西侧的府前巷则提示着凤翔曾经的行政中心所在……

  凤翔县政协文史委员会特聘委员魏德善能讲出很多有关这些小巷的故事。和很多当地人一样,他习惯用“四街十八巷”形容凤翔城独特的城市布局,而实际上,这种名字趣味横生的老巷远不止18条。后来的几天中,采访归来,利用晚间空闲的时间闲逛,一一寻找这些老巷的路牌竟成了我们莫大的兴趣。昏黄的路灯下,这些路牌向我们睒着眼睛,像一段段生动的城市记忆穿透时光迤逦而来。

  凤翔的老巷名字中居然找不到与酒有关的痕迹!在这个著名的酒乡,这多少有些让人奇怪。魏德善也没能给我们确定的解释,“大概凤翔四处皆酒,足够普遍反倒不必刻意命名吧”;而在酿酒业小作坊时代,凤翔县城那些前店后厂的烧坊大多集中在从东关经东大街到西大街的主街两边——那时,这一线也是从西安出发经岐山县前往甘肃平凉乃至西域一带的交通要道,凤翔县城及西侧的柳林镇均设有驿站,过往客商成了这些烧坊的重要主顾,而这一路线延续的则是汉代开通的丝绸之路。

  1941年宝成铁路修通、区域行政中心迁往宝鸡之后,改变的似乎不只是凤翔千年不变的区域地位,也调整了这座城市的方位感。南、北大街以东,在一条老巷的基础上,开辟了秦凤路,然后在老城以南继续延伸出雍兴路,最后直达宝鸡。从西安经宝鸡市陈仓区去往凤翔的途中,高速公路两边不时闪过西凤酒的巨幅广告牌。经过最后一片麦田后,一座巨大的水泥立柱大门耸立在雍兴路南口,大门横梁上方是“凤翔”两个金色大字,铺满横梁的又是一个“西凤酒·凤香经典”的巨幅广告。大门内侧不远处、紧挨着那片麦田便是我们此后几天入住的西凤大酒店。

  “凤凰”与蒸腾不息的沉醉口感

  到达凤翔之后,我们才发现,对于这座以“凤”命名的城市,之前对于它对这一文化符号的充分运用显然还估计不足。这些天,县城里的人们正在讨论着“县改区”的事情,备用的名字有两个:“凤翔区”和“雍城区”。尘埃落定之前,人们对最终的选择仍然显得犹豫不决:后一个名字显然包含了凤翔人对于本土深厚历史更久远的追溯;而“凤翔”则更加契合他们关于这片古老的土地神圣而浪漫的想象。

  县政府大院外西南角、秦凤路与东大街相交的交通转盘内,花坛簇拥间耸立着一座铜质的凤凰雕塑,凤凰昂首向天长鸣——当地人觉得,它一直是这片土地最恰当的象征。而在县城及其周边,则分布着凤凰泉、凤凰头村、饮凤池、饮凤桥等一大批与凤凰意象有关的地名。凤凰也常见诸当地手工艺人创作的泥塑、剪纸、皮影、马勺脸谱等民间工艺品中。

  西凤酒是凤翔县城内最“普遍”的现实。在凤翔县城的大街小巷,除去遍布的酒类专卖店外,一些普通的烟酒零售店内,也几乎看不到外地白酒品牌的影子。

  西凤大酒店旁边就有一家酒类专卖店,店内售卖的白酒,价格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店主也开了家酿酒作坊,除代售西凤酒厂盛装的瓶装产品之外,自家作坊出产的白酒多是散装出售。但无论哪种都无一例外地打上了“西凤”的字样,区别只在于瓶装酒包装精致的印刷体和散装塑料桶黑墨涂抹的手写字。在店主看来,“西凤”除去特指那个知名的大型酒厂之外,也是当地酒企可以共享的一个名字,区别只在于具体的品牌或者有的干脆没有品牌。

  县城西大街南侧,庙巷斜对面坐落着凤翔县酒厂旧址。并入西凤酒厂后,县酒厂员工全部转入了位于柳林镇的西凤酒厂厂区工作,县城里的这处老厂址暂时处在闲置之中,大门内传达室里只有一位看门人在值守。院子角落废弃的陶坛间蓬生出一丛丛杂草。厂房外,“制酒车间”、“制取车间”的标牌显露出斑驳的痕迹;外墙上的宣传画上一位年轻工人依旧手持着绿色的酒瓶,自信的目光正对着“创一流效益,产一流产品”的标语;车间大门上飘着破碎的封条,隐约可见“2013年3月”的关封日期;门外一块架在巨幅木架上的黑板仍在原地,模糊变淡的粉笔字迹书写着作为一处酒厂厂区的“安全须知”。

  看门人说,这处厂址是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时期,集合了县城几家私人酿酒作坊后建成的。选择的厂址是当时最知名的一家烧酒作坊旧址。那个名为“昌顺振”的老字号据说建立于唐代;而在明代,也是昌顺振开创了凤翔酿酒业用荆条编织的“酒海”或“酒篓”储酒的方法。“昌顺振的遗迹一开始还能看到,后来就渐渐彻底消失了。”看门人说。

  我们走出酒厂,紧靠着大门门柱的地方,摆着一张陈列着酒坛的木桌,桌子旁边的空地上随意放着几桶散装的白酒。小摊无人看守,只是在桌子上方的砖墙上写下了卖酒人的电话号码。显然,在昌顺振旧址外,这家老作坊历数百年积累的酿酒技艺及其酝酿的沉醉口感仍在延续发酵,蒸腾不息。

  西府小吃,源源不断绕酒香

  西凤酒厂的刘乃信来自城南2公里之外一个以豆腐宴席知名的小村庄,村名就叫“豆腐村”。近些年年轻人外出务工居多,村里的豆腐宴渐渐成了老人们口耳相传、私下咂摸的往日滋味,但在刘乃信看来,在凤翔,小吃与酒之间的关系却密不可分。在陪同我们的几天中,他一直津津乐道于凤翔一带那一道道酸辣鲜香的西府小吃:擀面皮、臊子面、荞面饸饹、腊驴腿、油茶等等。

  “今天晚上我们去吃农家乐。”我们到达凤翔的第一天,刘乃信几次忍不住向我们提前透露“内情”。去晚餐的路上,他拨打了几通电话。我们到达他所说的“农家乐”时,他的几位朋友已经守候在路边。“人少没气氛。”刘乃信笑着说。这家“农家乐”离我们所住的酒店不远,所在的地方叫做新庄,刘乃信把这里叫做“城中村”,但在我们看来和县城内其他的小巷并无差别;而所谓的“农家乐”只是一个普通的街边餐馆,主人把自己院子里靠街的几个房间改造成了包房,只提供就餐,并无住宿和其他娱乐项目。

  包房很小,只能放下一张餐桌和一圈圆凳,没有暖气,也没有生煤炉,从初冬昏暗的夜里走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直打冷战。圆桌正中,竖着一只紫红色的酒瓶,是西凤酒厂近些年推出的高端白酒产品“国典凤香”;而围绕那瓶酒的,则是满满一桌小菜,粗粗数过,竟有20种左右,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凉菜。看着我们愕然的表情,刘乃信笑着说:“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喝酒就得吃凉菜,一旦上热菜,就说明酒喝得差不多,要吃饭了。这叫‘量少样多,先凉后热’。不过,你们初次来,可以放松规矩,热菜马上就来。”说着,他向等在旁边的老板娘点点头,老板娘应声而去。然后在整个晚餐之间,只见老板娘不停地穿梭于厨房和包房之间,一道菜撤下去,更多的菜端上来,后来我们若不叫住,看起来菜品便会源源不断地端来、撤下,端来、撤下。

  喝酒用小盅。喝每一杯酒,刘乃信一定甩开右臂,兜个大圈,把酒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扬起脖颈,眼睛直视酒杯,一饮而尽,同时发出“吱吱”的吮吸声音。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种似乎沉醉其中的喝酒方式源自他的弟弟、国家级白酒评委、西凤酒厂总经理助理刘乃笃。刘乃笃总结出来的喝西凤酒的“十八字要诀”是:“右手端,左转弯。望星空,探照灯。一口净,凤鸣声。”似乎在与几千年前那只“飞鸣过雍”的凤凰遥相呼应。

  ■ 酒缘

  举酒喜雨亭

  东坡醉东湖

  遍地黄土的关中平原也有园林如江南,这是县城东南部的东湖,夏商时期称“橐泉”,周文王元年改称“饮凤池”。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年仅26岁、首次出仕的苏轼出任凤翔府签书判官。任职的三年间,苏轼在饮凤池基础上,广地扩池,植细柳,栽莲藕,修筑君子亭、宛古亭、喜雨亭等亭台楼榭,并将之命名为东湖。凤翔东湖与杭州西湖皆因苏轼得名,南北遥望,人称“姊妹湖”,诗称“东湖暂让西湖美,西湖却知东湖先”。

  “花开美酒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在凤翔期间,苏轼也酷爱当地美酒,所书“柳林酒,东湖柳,妇人手(手工艺)”也即后来流传的“凤翔三绝”。东湖喜雨亭落成之日,苏轼特邀友朋“举酒于亭上”,留下了《喜雨亭记》这一千古名篇。苏轼也学会了柳林酒酿造技艺,每每在粮食丰收的秋天,用新漉酒器酿酒品尝。之后,他上书朝廷,提出了一系列发展凤翔酿酒业的措施并最终获准实施。

  一个文人因一座园林、一杯酒与一座城市结下不解之缘。几年前,由凤翔当地白酒经销商出资,在公园内一处假山上另筑雁形新亭,称为“雁南亭”。大雁面向苏轼故乡四川,仿佛正在展翅南飞。

  而在平日,当地退休的老人已习惯于自发聚集在东湖内外,唱几曲或豪放或婉转的秦腔。一位80多岁的张姓老人说,和过去唱秦腔多为男人不同,现在主唱的大多都是妇女,男人更多承担了演奏乐器的配角。唱曲的人事先并无约定或者组织,几种不同的乐器凑在一起的时候,便有观众陆续围拢而来,走出一位,唱上一段,转身挤到人群中再变身为观众,或者因有事随意离开。每个人都不用担心冷场,围观的人群中多的是忍不住亮上几嗓子的中老年妇女。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耿继秋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秦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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