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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继光 我捡拾的是诗意的残片(2)

2013年12月27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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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地安门汤公胡同。钟楼和胡同一起,才有意义:相互倾听、相互守望。
1983年,西城西长安街小酱坊胡同22号。
崇文北晓顺胡同10号。
张廷旭藏先辈木版年画明、清(代)刻版。
酒葫芦、酒提。

  残片二 老舍故居的台历,停在他死的那天

  今天要想拍到纯静一点儿的北京胡同,几乎找不到了。近十几年,胡同两边开了很多饭铺,所谓现代装修,金属塑料,红绿光亮,这样一来胡同的格局、形色、味道就全变了。全变了和“消失”,并没有根本区别。

  新京报:其实摄影是你的副业,你研究创作油画,为什么选择用影像记录北京?

  沈继光:绘画和摄影,有各自的语言、特性、作用、影响。照片有历史感,更是历史证据;绘画作品即使写实逼真,也只是画家个人的感受与表现。肯尼迪遇害的那张照片模糊,但是很可信,成为事件的物证;可是如果是画一张这样的画,别人就会怀疑,或者只当故事来看。我用30年拍古城,可能有的人觉得用半年不就完了么?北京的历史好长好长,可以记录的、表现的东西不尽。老舍说自己对北京只知牛的“一毛”,我自己可能还不如“一毛”呢。要是一共只100幅片子,分20多个题目,比如故居这个题目,我选谁的故居?老舍故居有个台历,停留的日期是他投太平湖那天,这样老舍的悲惨命运和古城的消失是不是有了内在联系?这和我只是拍故居门口的照片含义应该不一样吧?现在这本《乡愁北京》书里放了的这些照片,已经是精简过两次的,但是起码能说出一点东西,太简略,内容味道就没了。

  新京报:你最早拍的时候有没有特意分类?

  沈继光:最开始没有,包括后来到了1997年,人民美术出版社给我出了《旧京残片》,里面分了几个部分。慢慢地拍的东西多了,深入了。原来就拍个门槛,后来进入院子,又进入书房、看到日历,这是个不断深入的过程。深入,不仅仅是进到里面去,而且进到自己心里,思考事物背后的东西。拍得久,心里有了一座大城,被拆毁的时候,你心里有颤动。

  新京报:你在开始拍北京的时候,希望体现什么样的北京?

  沈继光:很多人拍的的确有纪实性。我也纪实,但角度不一样,我捡拾的是诗意的残片,避开了新建筑和其他不相和谐的东西,寻找最合适的一角——我所希望看到的那样的古城北京。我只是避开、躲开一些而已。艺术,不是要讲该显的显,该藏的藏吗?不运用这些基本的艺术手段,谈何表现力呢?比如,拍摄德胜门城楼,倘若离得近拍,颜色就会很鲜艳,所以我趁着雾天去拍,远距离,城楼就变成灰色的剪影。城楼底下是车水马龙,乱得很,拍了也难看,后来我又找到离德胜门大约一里多地的西河沿,那里荒草坡上,堆了很多拆房子剩的木头,加上河堤垂柳,这些做近景衬着遥远的城楼,古老苍凉质朴的感觉找到了,但这东西又极真切。有的画面,我又拍得似乎很杂乱,比如大杂院里有很多老百姓暂时不用的东西,烟囱、藤椅、凉席等堆在垂花门过道两边,既反映平民生活,又能感觉到古老的日月流年的氛围。即使这样,更要讲究构图的错落有致和光线韵味。一句话,你必须使用画面语言。

  新京报:你很少拍人,更多的是在拍物,为什么?

  沈继光:通过物来看人,其实这不简单,很多内容有隐有显。比如我到老舍故居拍衣帽架、台历,他坐的沙发,晚年他坐骨神经痛,有个拐棍,拐棍就在沙发边。台历,停在他死的那天,这是他生命停止的痕迹。通过几张照片,把老舍的气格都印在里面了。拍完这些,我又去故居后院想找些其他资料,看到后院里头有一棵很粗的大树,有两层楼房那么高,参天伟岸,却被拦腰斩断了。我在想,这不就是老舍的象征么,他生命的悲剧性的夭折。后来人家说这棵树是故居旁边院子里的树,扩展故居后才纳入的。我说,一个东西是一种象征,为什么非得老舍院子里的树才是象征?不要太拘泥于在什么地方。象征,具有更为普遍、更为深刻的意义。

  新京报:《乡愁北京》你拍了30多年,这个过程里有没有一些地方拍完后就消失了?

  沈继光:最严重的是,今天拍了,明天就没有了。有的是过了几个月没有了,还有很多,虽然这个地方还在,但是周围局部已经变化了,比如老房子的老墙新开了个门脸儿,或是后边起了高楼。今天要想拍到纯静一点儿的北京胡同,几乎找不到了。近十几年,胡同两边开了很多饭铺,所谓现代装修,金属塑料,红绿光亮,这样一来胡同的格局、形色、味道就全变了。全变了和“消失”,并没有根本区别。

  残片三 刨子上的两道深槽

  我拍的虽不是人,是物,物是形而下的,但反映的是人。比如一个木工用的刨子,由于手指头老按着,弄出两道深深的槽。由木的磨损,看到肌肤和工作之间的感情。

  新京报:你是怎么转到拍《物语三千》里的老物件?

  沈继光:古城残片能收拾的越来越看不见了,有些残片可能还在乡村留着。有一次我画画到爨底下村,在一个老农家里,忽然看见墙上有马镫和油篓子,这些东西一下就和我脑子里的门钹、小孩的竹车碰撞在一起,而且我觉得眼前这些东西更吸引我,因为它们陌生、亲切、温润、淳朴,存留着几代农人长久劳作和抚摸的手泽。山村里有一种天地泥土的感觉,大自然泥土草木水泽是所有人的故乡。我拍的虽不是人,是物,物是形而下的,但反映的是人。比如一个木工用的刨子,上面有两道沟槽,刨子一般用硬木做的,特别结实,由于手指头老按着,弄出两道深深的槽,人靠肌肤多少年才把硬木上弄出两道槽!由木的磨损,看到人长期艰辛的劳作,也看到肌肤和工作之间的感情。

  新京报:还有什么物件让你印象深刻?

  沈继光:我还拍到牛角做的盛菜籽的盒子,还有牛蹄子做的火药壶,还有勾獾子的铁钩子。火药壶和铁钩子不是只有一家有,而是很多家都有。说明那个时候周围田野树林里有很多动物,但是现在这些东西都不用了,扔到破房子堆着,说明人和周围的生态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一个物件,看到很多和人有关的各种各样感情。物件上微小的内容,从精微看到了广大。美国女科学家蕾切尔·卡森写过一本叫《静寂的春天》的书,她觉得春天没有鸟叫了。

  新京报:你最早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有想到要体现这些内容吗?比如环境的变迁。

  沈继光:最早去拍的时候,并没有很清晰的东西,慢慢做了30多年清晰些了,就是寻找过去时代那些好的生活方式来构建未来的生活方式。从过去宁静、质朴、简约、亲密的生活方式中为未来生活提供一种依据,人类不能离开自己几千年形成的土壤和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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