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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日晚6点半,“井底人”王秀青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到了报社的前台。
在前台的同事说,王秀青抱着一个大纸箱子,箱子里全是煎饼。
在电话里,王秀青说,2014年元旦这天是他找到新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期,这天一大早,他起身回了趟家。
从北京城市学院到怀柔区长哨营乡遥岭村,差不多130公里,回城时,他搬着两个大纸箱子挤上了公交车,箱子里装的是上百斤的煎饼。
头一天,王秀青给我打电话说起煎饼的事,他说:“别的也没有什么感谢你们,我家里头的给你们做了煎饼,你们能不能来拿上啊?”
这语气,跟2013年12月5日那晚记者头一次和他在丽都地区热力井下聊天时,一模一样,声音里透着真诚和真实。
除了感谢,我说最近老出差,不知道哪天才能去拿,把煎饼给学校的工友和学生们吃吧。
没想到他还是扛着煎饼找到了报社。
纸箱子太重了,他平生头一次打了车,还带着一面锦旗。
锦旗上绣着的字是“一颗爱心暖人间,三天解决一生难”,落款是王秀青和他的三个孩子。
其实我知道,12月12日,王秀青重新返回市区去北京城市学院工作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彭雪玲——那个才53岁却已是头发花白的农妇,就找了村里两个手最巧的村民,开始做煎饼。
连续三四天,家里存着的百十来斤面粉被做成了100多斤煎饼。
12月16日,我和当初一起关注井底人群体的搭档摄影记者正在河南禹州出差,彭雪玲打来电话说:“我们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可以感谢你们的,别嫌弃婶子脏,这些煎饼,你们一定要尝尝。”
我和搭档做记者这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感谢,但听彭雪玲说她做了百十斤煎饼,我们还是有点合不拢嘴。
突然,我感到酸楚。
评论者仇勇说,井底人的故事是让人辛酸的另一重隐秘世界的故事。当夜色降临,北京笼罩在明亮的灯光下,这些白天的拾荒者、打零工者会钻进北京的热力井井底。距地3米之下,流着脏水的蒸气管道,是他们居住竟然超过10年的“家”。
媒体人石扉客说,这是真正的底层百姓生活:辛酸,真实,本分,认命,如蝼如蚁,如芥如尘。天底下到哪里去找这样卑贱而不屈的老百姓?
而就在12月7日,王秀青和其他井底人居住的热力井被封,那天晚上,他一直围着住了10年的那口井打转。
在这个城市里,他唯一的落脚之处失去了,我看着他摘掉帽子,露出满头的白头发。
那会儿,我也有过酸楚的感觉。
在中国干记者这行,老得想着,既要把事情说清说透,又要避免给采访对象带来任何伤害。
尤其是像王秀青这样的采访对象,他们要的并不多,只是容身之所,抑或是果腹之餐,有的时候,因为报道,他们会被动地失去这些。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一无所有,封井来得那么猛烈那么直接。
我们好像犯了错。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热议,关注井底人究竟该不该?
我和搭档摄影记者拼命想给王秀青找个住处找个工作,我们甚至想问问报社的发行站还缺不缺人。
好在事情的转机超乎王秀青也超乎我们的想象,有人给他解决了工作和住处,也有人给他捐款,还为他的三个孩子支付了从现在直到大学毕业的学费。
连续几天,更多的爱心人士不停拨打着报社的电话,他们也想帮助其他的井底人。
王秀青的这箱煎饼,说到底,不只是送给记者的,而是那些对井底人的关注者。
这箱煎饼,可能能够回答,关注井底人究竟该不该?
□张永生(新京报社会新闻部记者,2013年12月采写发表“井底人”系列报道)
■ 声音
我们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可以感谢你们的,别嫌弃婶子脏,这些煎饼,你们一定要尝尝。——王秀青妻子彭雪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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