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书评周刊·年度好书·历史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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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钧 向读者告解,求个心安

2014年01月07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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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
作者:王鼎钧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1月
王鼎钧
生于1925年,1949年到台湾,其创作生涯长达半个多世纪,著作近四十种。被誉为“当之无愧的散文大师”。

  时间是深不可测的黑渊,生活经验如同星星点点的亮光。把自己的生命摊开给人家看,类似捐赠遗体给医院解剖,需要爱心和勇气。王鼎钧喜欢白袷宜人。他的回忆录不是写个人的自传,而是借自己的人生阅历,反映一代中国人的生死流转。

  【致敬词】

  王鼎钧先生是当代著名的文学大师,在台湾家喻户晓,在大陆则知之甚少。88岁的王鼎钧先生,年轻时当过国军的宪兵,做过共军的俘虏,1949年后到台湾,一生经历过对日抗战、国共内战和国民党的白色恐怖。王鼎钧先生的回忆录不是写个人的自传,而是借自己的人生阅历,反映一代中国人的生死流转。他在书中描述了20世纪中国政治的沧桑巨变,中国百姓的颠沛流离。他试图呈现一个小人物在动荡剧变的历史年代难以自主的命运。他以其职业性的敏锐观察,将乱世的各种人情世态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将自己数十年累积的阅历感悟,一一述出,不见煽情,不见呐喊,却触及灵魂。

  回忆录多种多样,大人物的回忆录难以见小,小人物的回忆录难以见大;史学家的回忆录常常重实不重文,而文学家的回忆录又常常重文而不重实。王鼎钧先生的回忆录大体兼得其长而避其短。史学的求真,哲学的求解,文学的求美,在王鼎钧先生的回忆录中恰如其分地呈现出来。

  我们致敬王鼎钧先生。(by王奇生)

  这本书 把自己的生命摊开给人看

  我有“纪录癖”,可是不愿也不能做历史家,一心想用长篇小说的形式来满足,当年中国小说由写实主义挂帅,在技术上有很强的纪录性。

  但是我学小说无成,退而写散文,最后以回忆录完成心愿,回忆录虽分四册,大家在概念上以“一本”看待。我1925年出生,先后在抗战前的农村、抗战时的流亡学校、内战时期的军中、共和国成立后的海外生活,阅历很多,瓦全至今。我的回忆录一方面是个见证,一方面好像天主教的“告解”,我向读者大众告解,说出来求个心安。

  时间是深不可测的黑渊,生活经验如同星星点点的亮光。俄国出生的美籍小说家纳博科夫说得比我好:人生如一道短暂的光缝,介于两片黑暗的永恒之间。他说的两片黑暗,一片指出生以前,一片是死亡以后。人人有这一片亮光,互相分享这一点亮光,可以使自己的光域增大,光度增强。

  把自己的生命摊开给人家看,类似捐赠遗体给医院解剖,需要爱心和勇气。我当年在台北的报纸上写杂文小专栏,承先进指点,他说不可在专栏里谈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读其文而不知其人,莫测高深。后来我听说一个人要对付一个作家,先把他的文章找来研读,看他的学问,性格,经历,社会关系,估计他几斤几两。所以有人不肯写文章,或者专写虚张声势的文章,我形容他们“穿着猎装”。我跟他们不同,喜欢白袷宜人。

  这一年 满88岁出两本杂文集

  我已不能综览世局,纵谈流变,由我来谈“这一年”“这一代”,代表性很小。

  这年我满八十八岁,出了两本文集,都是杂文,杂文是老年人的文体,年轻写诗,中年写小说,老年写杂文,不成文的课程表。

  老年人钱用不完,药吃不完,话说不完,也适合写杂文。这里第一句话要解释一下:老年欲望简单,享用的能力很低,完全从“钱”的压力下解放出来,其轻松自在,如同成仙得道,写杂文可以清凉洒脱,没有兵凶战危之气,也就不用追求胜利而“以诈立,以利动”。这时可能写出他最好的文章。

  老年作文,想象力减退,以分析反省补救,不能反省就完了。好奇心减退,以同情心补救,没有同情心也完了。老人的心念,含有正念、邪念、恶念、善念,统称杂念,而以善念统摄之,没有杂念就完了。老人冶贪、嗔、痴、智、仁、勇于一炉,统称杂拌,而以艺术熔铸之,没有杂拌,成仙成佛,也没有文学了。杂念、杂拌都是原料,不是成品,到了老年才把二者的区别弄明白。

  恕我直言,以杂念杂拌为材料,营造一个圆满自足的小宇宙,比较容易办到。人到老年,避难就易,登山改为散步,喝酒改为饮茶,好战改为主和,不吵架,去祷告,避创新,常温故。我很庆幸今天世界多元化了,老人能有这样的空间,想当年并不是这个样子。

  这代人 前台演出的一代

  有人反对“代沟”,主张用“代差”,两代都多一点什么,也都少了一点什么,有差别,可互补。“代差”有如演戏,两个剧团演同一个剧本,演出必有差别,正常现象。可是,如果演出的是两个剧本呢?目前这个世代,我觉得像是一个剧团先后演出两个不同的剧本。叶公超写过一副对联,“读史难知今日事,听歌不似少年声”。

  未来当然属于下一代。上一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然他未必做得到,他毕其一生去做。他现在不知道下一代要做什么,看来看去好像“他们”中间有许多许多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他们有许多人是看了我的回忆录以后,这才知道他的父祖一辈究竟怎么想、怎么做。

  同时有个趋势也很明显,上一代“喜欢”分歧,这一代走向会合,以前是自立门户,各行其是,现在是绝长补短,集其大成。如果把时代人格化,以前作诗,现在做编纂。佛教的修行和世俗本不兼容,现在倡导“人间佛教”,文学的写实和魔幻本不兼容,结果出现了“魔幻写实”之类等等,不一而足。

  有时候,我觉得在灰色地带生活。不要向我要证据,要数据,春江水暖鸭先知,鸭子不能做气象报告员。既然有问必答,我姑妄言之,有学问的人纠正反驳,我敬谨受教。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吴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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