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民主进程样板的英国（上）

　　■ 从过去谈现在（11）

　　【编者按】 前面10期专栏简述了欧洲自十五世纪大航海时代以来，走出中世纪开创现代文明，并获得全球范围的优势地位的过程，并比对了大致同一时间段内中国历史的发展。本期起，作者试图在此基础上阐释一个观点：“现代文明正在走入秋季，寒冬已经不远。我们不能单单以模仿西方，当做现代化的门径。”这需要追溯所谓现代文明的由来开始。

　　一般人以为，西欧的民主化是从希腊城邦传统延伸发展。究其实际，希腊的城邦，例如雅典，固然是一种民主制度。然而，希腊的城邦实际上都是一群征服族群，占领了一片土地，族群成员在城邦之内，以公民身份管理权力的核心。城墙外的原居民，沦为附属的族群，他们并没有权利参加城邦的民主体制；城邦内的奴隶为数众多，更是没有任何公民的人权。

　　这种征服族群群内的民主，乃是从战斗部落军事民主制延续而来，在欧亚大陆中间，经过数千年扩散的雅利安部落，在各处落户以后，很多组织成为民主城邦，也有一些成为贵族寡头政治的王国。这些背景和后世民主理念关系很少。当然，希腊哲人关于自由和人权的讨论，是与民主城邦的背景有相当的关系。不过，他们讨论的人权，基本上是当权阶层中有限人口的权利。

　　在西欧启蒙时代，神学的理论必须要有所改变；一些思想家，提出的民主理念，才是以“人”的权利作为讨论的主轴。这些理念的落实，却是必须在近代国家形成过程中，逐渐将观念与实际发展互相叠合，才构成了一整套国家与公民权利的理论体系。

　　以英、美、法三个国家发展历史来看，英美两国经历的民主化，乃是统治者与纳税人之间互相磨合，才得到的结果。

　　英国的发展过程开始最早，也有其一定的历史背景。英伦三岛面积不大，地居欧陆的西边，一批、一批从中古以来蛮族移民，以不同的情况进入英伦三岛。因此，当地的族群成分相当复杂，有多种族群犬牙相错，共同在此居住。后来者居上，往往以征服者身份，凌驾于原居族群之上，但是，他们也未必能以武力，完全掌握岛上各群。例如，第十一世纪，诺曼人（北欧人）侵入英伦，该地已经早有最早到达的凯尔特人（今天的爱尔兰系统）和盎格鲁-撒克逊人。这些原来的族群都保持相当凝聚的实力，他们可以接受诺曼人为君主，然而，君主也不能随意向他们要求朝贡纳税。每一次，诺曼君王为了在欧洲大陆上争取地位，或是参加战争，要兵要粮，都还是必须取得这些原居大族的同意。

　　□许倬云（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