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管道清掏工作量翻几倍,作业时大多“躲着”乘客;清掏工为保春运难归乡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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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李新钢
年龄:54岁
家乡:安徽
岗位:北京西站清掏组
在岗时间:16年
【编者按】
春节,也许是人们这一年第一个或最后一个寄托。快过年了,人们或已踏上归乡旅途,或仍坚守岗位。我们想记录一些人,他们中,有为城市做出贡献的、却少人关注的平凡人;有曾有过不凡经历、仍为生活全力以赴的新闻人物,也有八项规定颁布后发生变化的人群。没有格言和口号,有的只是朴实的话语;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有的只是扎实的足印。记录的这些足迹里,或许会有你走过的路。
1号站台的污水井,3米多深,井下只能容纳一个人。
我架着管道疏通车的管子在井边疏通了好几分钟,还是决定再下井查一遍。
套上胶皮防护服,坐在井沿儿,双手撑着地面,双脚慢慢向井下探,一扭身,踩上井壁的梯子。
我猫着腰,双手在湍湍的污水里一捞,一把石子儿,两下、三下……是根一次性筷子。
“这回应该没问题了。”我扬起头,冲地面上的同事喊。
西站18个站台有上百口这样的污水井,候车厅和办公区上百个厕所的污物、饭馆的厨余污水都要流经这里。管道一旦堵塞,粪便、脏水就得冒上站台。
保证这些管道畅通,是我们清掏组的主要工作。
清不完的垃圾
对我们来说,每年春运都像一场“大考”。
一到春运,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休,24小时“备战”。西站平常的客流量在10多万人次左右,今年1月16日春运启动以来,日平均客流量达到18.1万。
平常十天半月疏通检查一次的管道,从元旦起变成5天疏通一次。16日起,频次变成两三天一次。
天一冷,油污容易结成块儿。块儿太大了,会堆在沟口,造成堵塞。
早年没有管道疏通车时,全靠我们拿竹坯子去通,劲儿全从胳膊上出。干完活儿,膀子麻,抬胳膊都困难。
2002年,西站有了第一辆管道疏通车,利用疏通车上带压力的管子,可以把这些油污打散,我们再也不用拿竹坯子了。
但这疏通车可不是随便就驾驭得了的。
我们曾经做过“实验”,管子的压力能拖动30多斤的石头。有时候管子放得太长,劲儿会更大,地上得两个人才拽得住。
总和管子别着劲儿,一天下来,腰直疼。
有时,堵塞物太大,疏通车打不散,我们就得下井去捞。
我捞过最大的东西是一块一百多斤重的油块儿,白腻腻的,混着一股馊臭味。
除了油污,方便面调料包、一次性筷子、茶叶也是最常见的堵塞物。每到春运,这些东西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检查清理时得格外注意。
洗不净的大衣
干我们这活儿,也有“出意外”的时候。
前两天,18站台的下水不太好,我们去疏通。
那是高铁站台,在这儿作业,必须得在零点半至凌晨4点半这段没有车辆通行的时段,我们叫“天窗时间”。
那天,快1点了,天色太黑,清掏组的组长马瑞清在我旁边打手电照明。
刚把压力管放下井,还没伸进管道,管子的压力突然上来了,井底的污物被溅出来。我反应快,往右一闪躲过去了,一旁的老马“中了招”,油污、粪便喷得他脸上、大衣上全是。
我们劝老马赶紧回去洗洗,他摆摆手,拿纸巾简单擦了擦,又跟着我们去其他站台继续干活。
直到现在,老马这件脏大衣还挂在单位洗衣房,洗两遍了,污点子还没洗下来。
老马说,衣服太脏了,他不敢拿回家洗。
我知道,他是怕家里人知道了心酸。
前些年,组里来过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他原先是负责空调维修业务的,进到组里一看这活儿,不乐意了,“我是干经营的,不是挖大粪的。”这话他冲老马嚷嚷过好多回。
每次去站台清掏,他都戴着口罩、帽子,他说,怕被别人认出来,丢人。
没多久,小伙子辞职了。
我在西站工作16个年头了。现在,我们组有5个人,平均年龄46岁吧。
我是年纪最大的,不过,呵呵,最年轻的也39了。
哪有年轻人愿意来干?都嫌这活儿脏、苦。
忘不了的味儿
我?我也不是没嫌弃过这份工作。
来北京之前,我在老家安徽农村当过生产队队长。在老家就是种地,也没其他收入,我琢磨着去大城市打工,大城市多好啊。
1998年我进西站清掏组时,刚有两个人因为不适应走了。
我做的第一个活就是清理化粪池。
当铁钩子把化粪池的盖子刚拉出一条缝儿,那股恶臭,“嗡”一下就把我罩住了。我恶心得直干呕,在农村那么些年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味儿。
那味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粪便太稠了全积在那,得把它弄散了、稀释开才能用粪车抽出来。
那时候还没有疏通车,我就得使耙子打,用棍子搅,给它弄散了才行。耙子每敲一下,粪便就溅起来,弄得头上、脸上都是。化粪池里的塑料袋、女士用品容易堵塞抽粪车,还得用捞子把它们都捞出来。
头几天真熬不下去了。洗好几遍澡还是觉得脏,无论走到哪都觉得有一股臭味,化粪池的场景经常会浮现出来,看见饭菜也想吐。手掌也被抽粪车的管子磨得全是泡。
“实在受不了了,走了算了。”入组不到一个月,我提出辞职。领导劝我,再坚持坚持。
我心里斗争了半天,想想自己不识字,也不好找工作,那就再试试吧。
这一“试”,就到了今天。
现在,我对这工作挺满意的。臭味?早适应了。
有咱的功劳
和车站其他岗位不同,我们和乘客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担心作业时与乘客发生剐蹭,再一个怕作业时太味,更多时候,我们干活都尽量躲着点儿乘客。
干活时如果有乘客上下车,我们就先停一停,等乘客不在再继续。
遇到需要到候车室疏通的工作,我们会把场地拉上“警戒线”,尽量把臭味和乘客隔离开。
也遇到过有乘客嫌我们太味儿,捂着鼻子、皱着眉躲开了。
刚开始,我心里怪不舒服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早些年,组里头有人觉得挺委屈:“我们的班组最小,干的活最繁琐,但外界一提起春运里繁忙、辛苦的工作人员,却很少注意到我们。”
老马常嘿嘿一笑说,“咱不争这个,只要能给乘客带来便利,咱就有功。”
春运一来,大部分时间都在站台、候车厅忙活。
满眼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说实话,看见他们,我挺想家。夜里,有时想起老家的父亲、母亲,心里头酸,成宿睡不着觉。
有时候就想,回家算了,咱也当次乘客。
但为了保春运,好几个春节都是在站里过的。
每次看到挤上列车的乘客,我偶尔会想象着他们与家人团聚的场景,我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
1月18日下午,当我沿着污水井的梯子爬上地面时,1站台的火车正缓缓起步。
透过车窗,一个小伙子正打着电话,眼睛似乎看着我的方向。
也许他并没注意到我,他应该正在给远方等候他的家人报平安吧。
最后一节车厢离我越来越远,驶出视线,站在一旁的老马掸了掸我衣服上的泥,笑了,“又有一车人回家了,这也有咱的功劳。”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卢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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