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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第一书《澄书》百年后重新面世:

语文启蒙书:一个世纪前的人文教育

2014年02月0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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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
作者:刘树屏 编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2014年1月
定价:880.00

  北京寒冷的一月,媒体人、作家胡赳赳兴奋地对记者说起《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

  这套启蒙读物,陈存仁所著《阅世品人录》有所提及,且和胡适勾连了起来。胡适童年读着这套书成长,中年时,曾在陈存仁的陪同下到访上海澄衷学堂。胡适曾说:“中国自有学校以来,第一部教科书,就是《澄衷蒙学堂启蒙读本》(即《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以下简称《澄书》),这一部读本在中国教育史上,有着历史性的价值。”

  有人认为,《澄书》并非第一本语文教科书,只能说是较早而有影响力的语文书。“你说中国第一个搞摇滚的是谁?崔健嘛,之前有没有人搞过?肯定有人搞过,但没有多大影响,只能算是烈士。”胡赳赳说。他认为与争“最早”相比,论其品质、影响力才有意义。在影响方面,不只是胡适,已知的知名人士丰子恺、梁漱溟、李四光、夏衍、袁牧、竺可桢、茅盾等都受惠于这套书。

  被《阅世品人录》中的这一段内容触动,胡赳赳发心寻找“澄书”,不意找到了一套品相较好的原典,“先是在圈子里传看,无论是艺术家、作家还是出版人,都失声叫绝、手玩不止”。经过沟通联系,时隔112年,《澄书》终于重新出版,再次发挥它的光热。“这是一件想起来就足以兴奋的事。”在《澄书》导读中,胡赳赳写道。

  【流传】 民国小学堂的通行教材

  从老友胡赳赳手中接过《澄书》原典,出版人高晓岩最初的感觉是不以为然,“没有兴趣出版”。但如今,他拿到出版的新书,舍不得打开,摩挲良久,“这套书需要抚摸,这样才有书卷香。”

  《澄书》于1901年初版,作为有史以来第一部学校语文课本,“其精神传承直接影响了后来的《国民字课图说》,同一时代还影响了《共和国教科书》”。从晚清到民国,这条线索可谓一脉相承,“如果要找语文教科书的根,就得找到《澄书》这里”。

  该书总共分为8册,第一册是“检字类字”,相当于索引,其他七册为字课图说的正文,共选取了3291个汉字,插图762幅。扉页刊“苏州吴子城绘图,本学堂印书处印”。当时以石版印刷流通,很快成为了全国各小学堂的通行教材,“几十年间,其扩印之多、流布之广,版本之杂,一时无二”。

  扉页所刊“苏州吴子城绘图”,“吴子城”是旧时民间对苏州内城的称呼,而目前可以考证,“苏州吴子城”乃民间画匠的化名。尽管是画匠作品,其书法与绘画艺术的典雅呈现,却令人赞叹不已。所绘图画分布各卷,风雨雷电、风土人情、世界各国、人文意趣等皆在笔下。在版式上,《澄书》也一改线装书通常规范,采用“六宫格”,“使之具有图文合参、学养并重的含纳之趣”。因此种种,《澄书》至今是收藏家的珍爱之物。

  【认知】 至高无上曰天

  全书第一个字是“天”,简说部分仅13个字,“腆平声,至高无上曰天。天地,青天。” “至高无上曰天,这就讲出了宗教概念,让孩子对天有所敬畏。接着,它讲物理的天,天,积气也,气包乎地。这是中西结合,循序渐进地建立了人与天地万物的联系。”高晓岩对记者说。

  对于采纳西方知识的方式,评论者王星也颇为认同。他表示:“中国自古以来对天地充满了敬畏,但是这一段内容显然将天空的科学状态描绘了出来,放在开卷第一个字的详解内,这种勇于打破世俗陋见的勇气,放在那个时代,可敬可佩。”除了自然知识,在社会诸多方面,也加入了西方知识,如对“议”字的阐述,“谓欲事合于义,必群相论议也。因引申为风议谏议之议。今中国有事上闻,辄归部奏;泰西各国则归上下议院公议”,“申明了西方的议会制度”。

  澄衷蒙学堂招收的大约是6岁至10岁大的学生。王星认为,《澄书》中的注释,“还是不利于幼童自我学习,毕竟通过13个字来学习一个字,还是有相当难度的,不符合认知的规律。”

  胡赳赳坦承,现在来看,小学生从此识字,会感到有点困难,但仍然符合幼儿的认知规律,“当时学习的孩子受益匪浅”:“用的是这么深入的课本,不到10岁,认得三千多个字,旧学底子打得很牢,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澄书》不只是教人认得几个字,而是涵盖了语言、自然、地理、历史、物理、化学等多学科知识,被称为“一部小型的百科全书”。在胡赳赳看来,现代教育分工太细,“语文只是语文,数学只是数学”,但其实,认知是一体的、全方位的,“你没办法分开”。《澄书》正能提供这种一体式的认知。

  在微博上,学者余世存感叹:“我确实忘了说,中国人的文化标准中有一条即是认字,故传统教育中能认字就是有文化的人,因为汉字中有做人的道理,有哲学、心理学、医学……”。余世存认为,当代人虽然读了大学,但多半不会认中国字了;文字跟数字一样,在我们这里只是被利用的工具,我们还未生活在尊重其价值的文化里。

  【反响】 伸张儿童的心灵自由

  《澄书》是适合父母带着孩子阅读的亲子读物。对于儿童来说,这套书大有用处,对于为人父母者,亦能发挥作用。“最好是每天认识一个字,全部读完,差不多要十年。”胡赳赳如是建议。在网上,网友“半闲空间”也提出:“昔时发蒙之作,现今的家长们尤应补修,欲教育好‘下一代’,当先挽救缺少教育的‘这一代’。”

  还有网友把矛头指向其他启蒙读物。“很多蒙学的书都有穿越时代的价值,”网友“徐晋如”认为:“可是,现在的家长偏偏喜欢《弟子规》那样的糟粕,典型的自己做奴才不够,还要孩子跟着一起做奴才。”

  在澄衷学堂,“性灵说”则被积极倡导:“训蒙以开发性灵为第一义。教者了然于口,听者自了然于心;即或秉质不齐,亦宜循循善诱,不必过事束缚,以窒性灵”。《澄书》正是在这样的主张下产生的,它致力于培养人格,伸张心灵自由。

  胡赳赳认为,今日之学校教育,管理与异化、指标与升学、听话与服从上升为第一要务,心灵之自由、性格之淳然,反而如窒如盲,“人从‘材’回到‘才’,才是本来面目、性灵本事。回望历史,反观自身,《澄书》做到了一部原典该做到的品性,只怪我们自己视而不见。”

  在现代社会中,汉语被异化、被意识形态化甚至被污名化了,重现汉语之美,也变得至关重要。投射到启蒙教育领域,申明对汉语的态度,拓展心灵的边界,就显得十分急迫。

  对于这一点,胡赳赳一再说明:“有些语言,你以为你在使用,但是你不知道它的本来意思,你根本没有擦亮它。我们总是轻飘飘地使用,一旦你找到汉语的重量,你就不会这样,你就会心生敬畏,下笔会感到有千钧一发之力。”即便如此,他对《澄书》能否被广泛接受并不过分期待,他说:“不管这个社会怎么变,总得有几个读书种子,薪火在传递就行。”

  《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里有三千二百九十一个汉字,七百六十二幅插图,内容涵盖天文地理,自然现象,山川河岳,地方小志,乐器武器,花鸟鱼虫,矿物金属,日常生活,农业洪业,动物植物,人类活动,语言文字。

  【附录·胡赳赳导读摘录】

  澄衷学堂与《澄书》

  《澄书》的创造,得益于二人:一位是澄衷蒙学堂的创始人叶澄衷先生(1840~1899),他是慈善家,上海首富之一,以商积德,泽被后人,晚年时将家产捐了个干净;一位是澄衷蒙学堂的首任校长刘树屏先生(1857~1917),是他用博古通今的学问,通力主编出来的,他书文俱好、能办事,民国元年隐居不出,过六年而辞世。此二人,不曝大名,持常遇变、低调应物,具有中华民格、士格的不屈底气与仁爱精神,是值得久久敬仰的。人格比国格可爱,文化传承比朝代更替可敬,这可敬可爱的品性,不知在华族的断层的记忆中,是否还潜滋奔流着哩。澄衷学堂的对联胡适先生也记忆深刻,是刘树屏根据叶澄衷遗志所撰:“昔以孤幼旅寓申江自伤老大无成有类夜行须炳烛,今为童蒙特开讲舍所望髻年志学一般努力惜分阴。”民国时,胡适还曾打问叶家后人之状况。据零星消息,解放后,叶家后人辗落香港,皆有志业,发展不错。值得欣慰。

  1902年秋,“澄衷学堂”第一任校长刘树屏出任安徽芜湖观察使,校长一职遂由总教习蔡元培先生代理。“澄衷学堂”从兴办到1949年的五十年间,先后培养了数千学子,其中著名人士便有丰子恺、胡适、李达三、李四光、钱君陶、夏衍、袁牧、竺可桢等。茅盾曾回忆,他童年所用的启蒙教材,也是由母亲为他选定的《澄书》。解放后,澄衷学堂渐革变为如今著名的上海澄衷中学。

  B02-B0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吴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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