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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话题是怎么说起来的,我们竟然说起死亡,但你却突然说道:“要是我得了不治之症,比如癌症,我觉得自己就不会再犹豫了,要过来和你一起生活。”你说的并不是紧迫性,而是追求真相的欲望,这一欲望要我们去面对真相。我突然明白你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和我在一起,你也许将放弃平静的虚幻来世,那里的日子并不重要,但在一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里,所有的日子都是重要的。疾病或许最终将你猛然抛到那个光阴荏苒的世界里。
“对我而言,爱情一直是最重要的事,甚至是唯一的。”在《说烦了爱》开头,埃尔维·勒泰列如是引用他的同胞司汤达的名言——他的野心很明显:虽然爱已说得够多,但毕竟这可能是唯一重要的事,因此要紧的是找到一个崭新而独特的、谈论爱情的角度。《说烦了爱》巧妙地将情节用在两对男女身上:一对是精神病医生安娜和眼科医生斯丹,另一对是律师露易丝和语言学教授罗曼——他们皆三十过半、年近四十,已婚并育有子女,有堪称幸福的家庭生活。然而恰恰就在这看似稳定的家庭关系和波澜不惊的人生阶段里,安娜和露易丝分别遇见了作家伊夫和心理医师托马斯并爆发出久违的、类似“一见钟情”的激情。于是两段婚外恋情交织展开。她们究竟将维持现有的婚姻生活,还是在明白了“我生活当中最美好的一天也许已经过去了”(安娜的另一位作家好友语)之后,遵从欲望的指引,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外来者”是埃尔维·勒泰列书写爱情的关键词,是外来的那一位打破了婚姻关系已然稳固的平衡,小说的戏剧性由此而生。在全书排版最特别的段落里,埃尔维·勒泰列将书页分成两列并置,左列是伊夫关于“外来者状况”的演讲,右列则是安娜的丈夫斯丹充满嫉妒之意的心理描写。一方面,两人的思想博弈在这文本游戏里获得了最佳的视觉呈现——当伊夫在左列说“13岁的我要是看着今天的我,也许会把我当作陌生人”的同时,斯丹却在右列想“我怎么觉得他一无是处况且他的演讲稿太荒唐了”;另一方面,伊夫的演讲本身成为了小说里婚外恋情的“理论补缀”,道出了博弈“外来者”一方的杀手锏——是“那些既神秘又难以抗拒的东西”、“那些自然迸发且喜悦快活的东西”令他着迷,而“将陌生感保留在我们的内心,这也许就是秘诀。”托马斯与罗曼的直接较量则发生在托马斯的诊所里。两人间的博弈在身份的遮掩与揭开、言语与沉默中展开,而托马斯的一番话精准地击中了罗曼——“您在凝视自己被毁坏的生活,仿佛这是另一个人的生活似的。您感觉受到伤害,受到羞辱。您失去了自信心。”
在《说烦了爱》里,爱的博弈不仅是丈夫与“外来者”之间的博弈,更是一种关系的博弈,而“欲望”常常在彼此关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在书写安娜对于婚姻生活的倦意时,埃尔维·勒泰列选取了家庭主妇最日常的场景——一个锅在炒菜、另一个锅在煮饭时。他写道,“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夹杂着厌烦情绪的伤感。那种想去别的地方,或者已经去别的地方的欲望似乎变得更强烈了。”而在安娜完全洞悉自己的欲望后,试图婉转地告诉丈夫,“就是想让他拦住她”;然而丈夫斯丹却未做反应,“他为她的欲望打开了一道门缝”。
本书虽然运用了多种不同文本样式——演讲、辩论、电邮、购物清单、甚至图片,但小说最明显的文本特征还是大量的对话。埃尔维·勒泰列设定的人物职业或多或少都与语言相关,从律师、心理医生、语言学教授到作家各不相同,也令这一场场爱的博弈从根本上在语言的层面进行。每个人都在讲述,而爱的博弈就在对话的机锋里。《说烦了爱》无意于传统的泛道德化批判,而是让婚内婚外这两种关系像一局多米诺骨牌游戏一样彼此博弈,每个小事件都成为打出的一手牌,在欲望与责任、习惯与新鲜感、选择与命运、乃至不同的语言和宗教的角力中,胜负的天平开始倾斜。
书评人 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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