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8:旅游周刊·走读中国·白酒原产地之“三沟一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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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沟 大湖“缘”结小酒香

2014年02月19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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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沟镇好人缘酒厂仅有一口酒甑。甑是老甑,酒醅上甑后,甑口糊上一层窖泥,和甑盖自然咬合在一起,以便密封发酵。
接完酒后,酿酒师傅点火丢到甑盖上,燃起了一团火,说明甑内依然有酒精浓度,还能出酒。
除白酒以外,高沟镇老街上的特色小吃也洋溢着馥郁浓香。图为:千张。
除白酒以外,高沟镇老街上的特色小吃也洋溢着馥郁浓香。图为:捆蹄。
除白酒以外,高沟镇老街上的特色小吃也洋溢着馥郁浓香。图为:大卷子。
新修的仿古“高沟古街”仍显得颇为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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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沟一河”中,高沟和汤沟距离最近。高沟镇隶属于淮安市涟水县,所谓“高沟酒”,即当地人记忆中的“高沟大曲”,创始于明清时期。民间传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偷吃王母娘娘的御酒,在豪饮时不慎将仙酒洒落在高沟这块土地上,以后高沟便盛产美酒。民国时,高沟大曲曾获得国际大奖。1979年高沟大曲以“无色透明,窖香浓郁,入口绵顺,回味悠长,尾净”的独特风格,被评为江苏省优质产品。现在高沟酒的代表是“今世缘”,在高沟镇也经常能看到“缘”元素的广告牌。

  小酒小菜,细碎绵长

  “喝小酒”——老淮阴一带的民间日常生活中还保留着这个习惯。淮安市文史研究者范成泰说,“老淮阴”是个容量巨大的区域,原本包括12个县,“三沟一河”这个白酒地理概念都属于老淮阴地界。上世纪80年代起,出于经济发展和城市化等考虑,经过三次大的行政区划调整,“三沟一河”被陆续分别划归三个市管理,其中只有高沟镇还在淮安市范围内,而淮安则是老淮阴的内核,不管从历史沿革还是风土口味上。

  老哥们几个喝点小酒,一碟小菜,细碎绵长。范成泰说,过去地处苏北的淮安,生活水平不高,饮酒也比较家常化。旧时候,淮安人喝的多是私人糟坊酿制的高粱酒,也就是俗称的“小酒”。如今这片处于南北分界线上的土地已吹起彪悍的酒风,年轻人喜欢喝过了白酒喝啤酒,名为“小雨夹雪”;高沟镇海鲜酒家的厨师汪洋觉得,“这样才够舒服”;喝酒还必须吃肉,“吃肥肉保胃”。

  高沟本身却是从南方迁徙而来。据说明代洪武年间,苏州阊门人高天宠,为躲避徭役,举家逃到这里的湖滨淤地上,在一条大沟旁居住下来,下湖捕鱼,围田种植。随着生产发展,人口增多,沟东边逐渐形成了小市,称为“高家沟”。高沟是一个古老的集镇,已有六百多年历史。高沟原是硕项湖(又叫“大湖”)西南湖滨的一片淤地,至今当地农村还有老人把到田地里干活叫做“下湖”。当地有民谣:“高沟美酒冲天香,六塘河上喜洋洋,醉后泛舟行千里,不知何处是他乡。”

  喝小酒,这个习俗的出处现在也被张贴在“高沟古镇”仿古街的牌坊上。据《高沟镇志》记载:从高沟地区有集市开始,酿酒业就出现了。初期,高沟先民酿制的是小酒,以蒸熟的红高粱为原料,加入酵母入缸发酵7天左右。这种方法酿制的小酒,味辣,颜色淡黄浑浊,类似于现在江南一带酿制的米酒。但询问一圈,高沟镇一带却没有冬天酿米酒的风俗。

  老街老巷,馥郁浓香

  上了点年岁的高沟镇老街躲在仿古街的背后,东大街、西大街,曾经的主干道现在变成了城镇化中寂静的巷道,路不宽,马路对面的人家能相望聊天,据说以前街道中间都是青石板的路。可能也是因为老街有寻常人家守护着生活,道路依然整洁,一条河从中间横贯,暖洋洋的冬天,老人家背着手在门口闲聊,街上晒着被褥,豆腐店里做千张需要用到的漫长的纱布,悬挂着吹拂在风里,有南方的味道。最经常被提及的老掌故就是——《红日》的作者吴强就是高沟人,他年轻的时候还在高沟酒厂学过酿酒,没干多久就去干革命了……

  门联上写着“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的是曹亚华家。上午十点多,她正准备推着装满各种主食的小车上街,车上写着:大饼、小包、大卷子。20年前因为超生,她被丝绸厂辞退,开始干起了小买卖,每天凌晨三点起来,所有工序都是一个人完成。20年过去了,经历了多次跌进阴沟的经历,她几乎每天都推着小车坐在高沟镇车站附近——她的小车据说已经变成了高沟镇车站的移动地标——一天要做5袋面,一天能赚一百多块钱,而她之前上班的丝绸厂早就倒闭了。曹亚华觉得大卷子也是高沟镇一大特产。那是一种长长扁扁丰满圆润的馒头,就像温厚的棒槌一样,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绝对有分量。一般都是切着卖,两块三毛钱一斤。

  东大街上还有家规模更大的主食店,专门供应今世缘酒厂食堂。出笼时的情景颇为壮观,各种硕大的主食摊放在地上,就像酒醅上甑出锅时一样热气腾腾,洋溢着馥郁浓香。

  另一种馥郁浓香的高沟特产是捆蹄,这是当地酒宴上最好的冷盘。以前普通人家逢年过节也有做的,现在大多都塑封在真空包装袋里,作为地方特产出售。选择新鲜的蹄膀瘦肉,切成长条,再将十多种香料按一定比例调配,撒在切好的肉片上,搅拌均匀,然后放进本地酱油里浸泡数小时,捞起来用剪开的干小肠衣分别裹成网柱状,用草绳密密捆紧,再放回原汤里煮熟,捆蹄就做成了。

  高沟镇海鲜酒家的厨师汪洋,专门切了一盘高沟捆蹄来。草绳松绑后,蹄髈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薄薄的切片呈现粉红透明的花瓣状。“其实高沟本地人吃捆蹄不多,都是名声在外。”汪洋说。捆蹄咸香,适宜细细品味却不宜大快朵颐,如果搭配高沟大曲,滋味更加浓墨重彩。

  一家独大,小厂萧条

  高沟当地人仍然习惯称呼家乡的酒为“高沟大曲”——在没有商标没有品牌的年代,“高沟大曲”是高沟镇上所产白酒的统一称谓,算是一种地理属性的命名,但是市场上并没有品牌叫作“高沟大曲”的白酒。

  高沟镇东大街上的情缘酒厂,前几年为今世缘酒厂代工生产“高沟酒”,算是今世缘品牌当中的低档酒,二三十块钱一瓶,主要在本地销售。老板张兴亚说:“前些年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主要是从四川那边去买原酒,罐车运过来再自己勾兑。”

  这几年今世缘酒业已经不再外包业务,所有的酒都是集团内部自己生产。像情缘酒厂这样的小酒厂难以为继,张兴亚家的院子里还立着几个巨大的不锈钢储酒罐,每一个都造价不菲,而勾兑和包装业务已经完全停滞,“形势不好,很萧条”。二层小楼上堆放着花色炫丽的包装盒,“高沟酒”的标签闪现其中。张兴亚去过很多“酒都”,四川的邛崃、宜宾,贵州的仁怀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像我们这边,一家独大,其他小酒厂的日子很艰难”。

  安稳日子,人间烟火

  另一家名为“好人缘”的酒厂,日子算是“过得很安稳”。14口窖池都是老窖,旁边有涟水县政府立的文保单位的石碑,标明是“清末涌泉糟坊”。七个酿酒工人来自30里以外的沭阳县沂涛镇。酒厂管饭,老板颜士兵每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回来。“伙食还不错,每天有两个荤菜。”酿酒工人觉得颜老板为人“算是客气,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会发好几样东西,除了酒,还有油、高沟捆蹄”。

  仅有的一口酒甑是有点年头的老甑,石头混合着水泥质地,和现代新式的不锈钢酒甑迥然不同。酒醅上甑后,甑口糊上一层窖泥,和甑盖自然咬合在一起,这一点和在别处看到的不太一样。冬天出酒多,接了一桶又一桶,最后师傅点火丢到甑盖上,还是燃起了一团火,说明依然有酒精浓度,还能出酒。酿酒车间最里面就是厨房,请了一个人专门做饭。热气腾腾中,上甑出酒、搅拌机摊晾酒醅、炒菜做饭,这都是人间烟火。

  七个酿酒工人的头儿是黄兴国,63岁。七个人中最年轻的也将近六十。七个人是一个小集体,一般都是跟着黄师傅到处酿酒,之前在沭阳县干活,来到高沟镇酿酒已经有五个年头,每月能拿到三千多块钱。这也是一支七个人的摩托队,每天清早五点钟从家里出发;傍晚,将第二天需要用到的整麻袋的糠壳扔到还冒着热气的甑里,把铁锹扫把归置回固定的位置,骑上摩托准备回家。他们将沿着六塘河行进,这条河的下游也经过“三沟一河”中的汤沟。

  “现在这样挺好,产的酒刚刚够卖,有时候还不够卖。”好人缘酒厂在淮安市有自己的专营店,主要是颜士兵的儿子在打理。“我家的酒质好,价格不贵,淮安很多喝酒的人都知道。” 颜士兵说。和一般小酒厂主打没有商标的散酒不同,颜士兵的酒厂有自己的品牌,就是“好人缘”,但他的态度是“不想扩大生产”。颜士兵每天的节奏是,上午监督一下酒醅出窖、上甑、出酒;冬天天气好的中午,在院子里摆上一张麻将桌招呼三个人一起搓麻,一直到太阳落山。

  ■ 现实反应

  “家庭作坊拍出照片容易让人误解”

  在高沟镇很多地方能看到各种字体变形的“缘”字,今世缘酒厂1.5公里的围墙也是由100多个不同字体的“缘”字组成。据说这是上世纪90年代末酒厂改制后,当地白酒业品牌营销的转向。随着“今世缘”的品牌传播,今天,在高沟镇到处都能看到各种有关“缘”的商标运用或者说是模糊处理,从小酒厂厂名到捆蹄商标。

  好人缘酒厂的小老板颜廷鑫是80后,他对现实的反应比父辈更为敏感。他和高沟镇的厨师汪洋是同学,汪洋说他亲戚家有家庭制作捆蹄的作坊,我们想去看看,大大咧咧的汪洋马上同意了;但是颜廷鑫说,“不好”,家庭作坊都比较粗糙,拍出照片来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对于自家的酒厂也是一样。出酒一般用的是不锈钢桶接酒,但是没有盖容易进灰,有时候接酒用的就是塑料桶,PE材料不含塑化剂,但是颜廷鑫觉得,拍出照片来,一般人不懂,容易产生误会。他拿出不锈钢酒桶来接酒,“要拍就拍不锈钢桶接酒”。他觉得这样的谨慎主要是因为,“现在大家都很关注食品安全的问题”。

  当被问到家庭酒厂扩大生产的问题,颜廷鑫犹豫了片刻,给出和他父亲一样的答案:“现在这样就挺好。”

  ■ 民间业态

  家庭制衣车间:时代困境中孕育的生机

  高沟镇中心很热闹,大型超市、地方性中式快餐、地域性连锁快捷酒店一应俱全。仿古“高沟古街”却颇为冷清,店铺大多大门紧闭,街道中间的花坛被人开辟成了菜地,稀稀拉拉的青菜耷拉着脑袋。

  少数开门的几家是制衣车间,月牙门的弧度勾勒出女工俯身低头劳作的身姿,身边是散落的布头,机器里缠绕着丝线飞絮。中午时分,很多妇女都回家做饭了,工位上没有几个人,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多劳多得的绩效结算方式适合兼顾家庭。“算下来,和外出打工也差不太多。”小柳是不多的留在工位上的姑娘,不用回家做午饭,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之前在南京呆过几年:“高沟的经济还不错,就是没什么意思,回来主要是家里为了让我安定下来。”

  制衣是高沟镇的一个产业,大型制衣厂将业务层层外包给小型制衣厂,形成了很多以家庭为单位的制衣车间,技术含量低、价格低廉、略显粗糙,但生命力旺盛。这让我想到费孝通的《江村经济》中提到,民国时期以纺织业为代表的工业下乡,原有的家庭手工业破产,中国乡村社会传统生产结构和生活方式的逐渐解体。眼前仿古街上的一幕和《江村经济》有一脉相承的精神联系,每一个时代都有其困境和困境中孕育的生机。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曹燕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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