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明 炮筒子壮志未酬

　　3月4日逝世

　　导演吴天明

　　1939年出生在陕西。吴天明自学成才，被誉为中国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代表作有电影《老井》、《人生》、《没有航标的河流》，在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期间大力扶持张艺谋、陈凯歌等第五代导演。2014年3月4日中午，吴天明因心梗离世，享年75岁。

　　在微信上得悉吴天明导演去世的消息，感到扼腕痛惜。他年纪不算太大（75岁），平常也一向身体硬朗，说话气冲牛斗，心里还源源不断奔涌着创作激情。原本我还满心期待他的封箱之作问世。他的猝逝，可谓是壮志未酬身先去，给中国影坛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吴天明是第四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第四代导演大体可分为四类。一类是以张暖忻、郑洞天为代表的纪实风格，他们最早喊出“电影语言现代化”的口号；第二类以如吴贻弓、黄蜀芹等为代表，电影风格比较淡雅、诗意、追求人物情绪的表达与镜头画面的深远意境。吴天明与他们截然不同，他的片子粗犷、厚重而苍凉，有一种黄土高原特有的黄钟大吕的豪迈气质。这种气质，典型地体现在他的代表作《人生》和《老井》当中。

　　从内容上看，吴天明的影片蕴含对中国传统文化批判性的反思。这种反思，不仅涉及社会历史层面，也深入到对人的精神结构自身进行的拷问。典型的是《人生》里的男主角高加林。他一方面挣扎在那个时代的底层，另一方面，从他作为小人物的生存策略中，又暴露出其人格、灵魂深处的某种缺失。吴天明敏锐地洞察到这一点，所以他的现实批判，就不仅是针对社会和历史的，也是针对人的灵魂自身的。这让他的影片获得此前中国电影所无法企及的文化深度。从这个角度来看《没有航标的河流》、《人生》和《老井》，我认为，这几部影片都可以被视为上世纪80年代整个中国社会文化的缩影。

　　其次，吴天明对中国电影最大的影响还不止于他的个人成就，他还是最早提携“第五代”导演的伯乐和导师。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他可以算是“第五代”的精神教父。纵观近三十年的华语影坛，第五代作为叱咤风云的电影人群体，陈凯歌、张艺谋、黄建新……他们能有今天，都离不开吴天明当年对他们的扶持和呵护。

　　早在第五代登上影坛初期，他们的作品还不被当时的社会舆论所接受，面临很大争议和质疑。作为时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的吴天明，其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小字辈们拍出的电影，若不能赚钱，作为厂长，他是要为厂里的亏损买单的；同时，面对舆论上的种种责难和非议，吴天明更加保护这些年轻导演的创作激情，不仅要想方设法把他们推进国内市场，甚至把他们推向国际影展。在我记忆中，第五代真正被舆论接受和认可，是在陈凯歌《黄土地》率先夺得国际奖项之后。而此前的种种遭遇，从一个侧面也能让我们看到吴天明的眼光、魄力和勇气。

　　近年来，吴天明作为导演却陷入了个人创作的困境。上世纪90年代，吴天明从美国回来后只拍了一部《变脸》，之后在中国电影市场化大潮的冲击下，始终没有得到重披战甲的机会。其实，据我所知，吴天明最初也想在市场化浪潮中跟上时代，有所作为，比如2000年前后西安电影厂体制改革，吴天明积极参与其中，并且成为西影专制改革的主要推手之一。但是作为一个导演，他又不得不面临被逐渐市场边缘化的尴尬境地。他的内心，似乎有一种一腔抱负无处施展的苍凉和焦虑。这种处境，我想应该和晚年的谢晋非常相似。

　　也正是他的这种心境，造就了他对当下中国电影现实的一种质疑态度。他经常在各种场合大声疾呼：“中国电影不能过于商业化”、“演员片酬虚高会害死中国电影”、“年轻导演应该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吴天明这个人性格奔放，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所以他最近几年对于中国电影的批评也好，呼吁也罢，实际上既与中国电影现状有关，也和他的个人处境以及他炮筒子的个性有关。

　　□石川（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