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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琴
性别:女
终年:76岁
籍贯:北京市延庆县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职业:无
生前住址:延庆县苏庄
干活要勤劳,学习要勤奋。
——陈雪琴常常这样告诫5个儿子
2014年1月25日,76岁的母亲走了。
从47岁那年的脑血栓,到60岁的脑溢血,再到近五年来,无法吞咽和无法表达,毫无质量的生活……目睹了她所承受的这一切痛苦折磨,我想死亡于她,是种解脱。
可她依然是我记忆中,那个泼辣爽朗的母亲。
弹火中幸存的童年
1938年,母亲出生于京郊延庆县黄柏寺村,村里有200余户人家。
当年,这个依燕山山脉海坨山而建的村子是著名的抗日根据地,村里家家户户都给八路军缝过军鞋,母亲的奶奶还是村里的妇女队长。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母亲曾这样对我讲,当年八路军是如何帮老乡挑水、扫院、种庄稼。
有老家人介绍,黄柏寺村曾遭遇过两次扫荡,有一次发生在母亲4岁那年。当时,母亲的奶奶背着她向山里转移,到了山洞才发现中弹,身上的两个弹孔,汩汩地流着血。三天之后,她奶奶不治去世,所有人都说死里逃生的母亲命大。
我总觉得,母亲一生坚毅泼辣,敢作敢为的性格,都源自这次血泊中的幸存,她一直记着,奶奶“陈吕氏”的名字。
常现裂口的双手
母亲19岁时,与大她7岁的父亲结婚,她最中意父亲读书人的身份。
婚后在永宁镇上,父亲教书,母亲在一个制帽厂做女工,直到1959年,大哥出生。
之后12年内,母亲又陆续生下了4个儿子。在那个穷困的年代,她必须特别能干,才能拉扯我们长大。
为了贴补家用,母亲每年都会养一头猪卖钱。为了能让猪崽长得好,母亲总是看着猪吃完泔水才走。如果猪吃得不香,她会把米糠和棒子面撒入泔水里,“嘞嘞嘞”地喊着,像哄孩子一样。哪怕是雨天。
我至今都记得,母亲戴着草帽站在喂猪的石槽前,看着猪吃食的场景。
下地、喂猪、洗衣、做饭……长年累月,母亲的一双手从冷水里出来,热水里进去,冬天变成了年年犯了好、好了再犯的冻伤。
那两只手掌上,一条又一条长短深浅不一的裂口中,总是能看到新鲜的血肉。这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母亲。
是严母,更是慈母
老家的邻居,总是用羡慕的语气对母亲说,你养的5个儿子个个成才进了城,真是教子有方。
她是严母。
我们兄弟五人,记事起都跟着干农活,挣工分。我记得每年冬天都要到一个林场去搂果树叶,上学前要搂回一麻袋。
但她更爱我们。
四弟也讲起,他上学时曾早起读书,趴在柜子上学习。那时我们全家都住在一间房子里,灯亮了母亲就很难睡着。他记得有一次不经意回头时,看见母亲趴在枕头上看他,眼里全是慈爱和赞许。
四弟问是否影响了母亲睡觉,母亲却说,没关系,你好好学习。
我曾目睹村里一个姓袁的乡亲,因家人生病和买粮两次到我家借钱。那时收入微薄,全村人都怕他还不起钱,不愿意借给他,母亲却每次都痛快地把钱借给他。
无法表达的爱意
好不容易,熬到五个儿子长大,进了城,母亲的身体却出了问题。
她47岁那年,第一次得了脑血栓,说话和手脚都有些不利索;54岁那年再次脑血栓,更严重,幸运的是两次都恢复了。
来北京前,我回老家看她时,经常推着轮椅带她散步。有次母亲想吃火烧,却因吞咽功能退化噎着了。情急之下,我把手指塞入她嘴里将食物抠出来,却被她咬了一口。
“你是不是想吃肉了才咬我?”当时我一边忍着手痛,一边问她。
母亲咯咯地笑了,特别开心。
60岁的脑溢血开始真正影响母亲的生活,64岁她脑室萎缩,身体明显走了下坡路。
2002年,四弟将父母接到北京,还请了保姆照顾身体日趋恶化的母亲。我记得有一位年轻保姆,在为母亲换洗衣物等日常照料中,经常有疏忽之处。有一次我实在看不过去,说了那个保姆几句。
说话都不太连贯的母亲,事后努力向我表达了一个意思:保姆也挺不容易的,不要说她了。
每次我帮她洗脚时,母亲总会摸摸我的头。我知道她是在表扬我。
母亲久居四弟家中,四弟曾说,几乎只要在家,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母亲的额头看看烧没烧,摸摸褥子看看尿没尿,看电视时就拉拉母亲的手。有时母亲会睁开眼对他笑一下。
弥留之际的泪水
尽管有五个儿子的精心照料,母亲还是逐渐失去了自由行动和表达的能力,我们无力回天。
到了最后,她只能听我们讲述生活和工作的点滴,无法进行任何反馈。即使摔倒后胳膊脱臼,也是在无法复位时,才被我们发现。
母亲最后的5年,毫无生活质量可言,失去了吞咽能力的她,连吃饭喝水都变得非常困难。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将水和食物呛入肺中,引发高烧和肺炎。
带走母亲的,正是肺炎引起的并发症和呼吸衰竭。
2013年10月5日之后,母亲因发烧、肺炎等反复入院治疗,共历时110天。四弟曾写过一个帖子,“母亲卧床发烧60多天了,昨晚依旧39℃多,感觉很无助。这是我最亲爱的人,我多希望她能睁眼跟我说两句话,把她的痛苦告诉我,哪怕向我点点头,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四弟说,写完那些他已泪流满面。
我目睹着她在病房里,身体被插满各种管子,忍受着病痛和治疗的折磨,有时会暗暗祈祷老天,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我知道母亲能清晰感受到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因为在她弥留之际,我曾为她读起,以前写的关于她的散文,那时还能看到她眼中流出的泪水。
所以我觉得,死亡于母亲来说,未尝不是一件从病痛中彻底解脱的好事。只是我们总感到自己做得不够,想起她所受的苦,心里总有针扎般的愧疚。
2014年1月25日,母亲真的走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思念。
讲述者:陈雪琴三子刘利国
记录者:新京报记者黄颖
■ 寄语
母亲去世的前晚,我陪在她病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想起她养育我们兄弟的艰辛,想到她对我们的爱,不禁泪流满面。
母亲,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一个人,但对于我来说就是全部。
——大儿子刘利民
不管我在哪儿,在干什么,我都会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深情地望着我。我知道,那就是我亲爱的母亲。
——二儿子刘利华
吃饭的时候,想起母亲做的饭;穿衣的时候,想起母亲缝补的衣服;在公园的阳光下行走的时候,想起曾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散步的情景。母亲已离开了我们,但我却觉得她时刻都在身边。
——三儿子刘利国
这是我最亲爱的人,是我生命的源泉,是我魂之所系。我真希望她能再和我说上一句话,向我点点头。
——四儿子刘利全
这些日子,我总是不由自主把手臂伸向母亲的床边,想再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发烧,是不是安好。可我什么都摸不到,手臂悬在半空,我突然想起,母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不在了,我的手应该停放在哪里?
——五儿子刘利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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