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楚败秦胜：中原化的双刃剑(2)

　　（上接B05版）

　　秦 VS 楚

　　战国末期，天下只剩两大强国，秦与楚。在当时看来，这两个国家都有可能一统天下。不过兼并战争的结果，是由秦国而不是楚国一统天下。秦胜而楚败，根植于秦国和楚国这两片气质不同的土地。

　　秦国关键词

　　剽悍·尚武·残酷·精确

　　从表面上看，在天下各国中，秦国与楚国是最相似的：

　　楚人的祖先祝融传说是颛顼后代，秦人也自称是颛顼苗裔，与中原国家同是炎黄子孙。当楚国在中国南方“以启山林”时，秦人则在西北“逐水草而居”。两国的区别只是秦国比楚国还要落后，蛮夷化的程度还要深。

　　秦国地处西北，物产稀少，人民生活贫困。一开始，秦国比楚国还要受人歧视。“六国卑秦，不与之盟”。从墓葬品来看，秦国早期经济文化远远落后于楚国。

　　商鞅变法是秦国历史上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变法的成功使秦国发生了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变化。在春秋战国以来，秦国很长时间没有能力对外扩张。从公元前656年到公元前357年，在160场国际大战中，秦国只发动过11场。但是在公元前356年也就是商鞅变法开始，到公元前221年，秦国在96场国际大战中，发动了52场，并胜48场。

　　在商鞅变法前后，各个国家包括楚国在内，都进行过多场变法。为什么是落后的秦国在列国变法中取得了最大的成功，而领先的楚国却最为失败呢？原因在于他们对中原文明态度的不同。和楚国竭尽全力中原化不同，秦人对中原礼乐文明一直不那么热衷。

　　秦霸西戎后，戎族在人口中的比例上升，与西戎的融合，给秦人的躯体注入更多粗犷和野蛮，决定了秦人狼一样的性格。

　　因此，在战国七雄中，秦国文化是最独特的。它与中原文化有很大距离，很大程度上，它是一种草原文化，百姓停留在“淳朴忠厚”的半野蛮状态，尚武团结：“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在战国七雄中，秦国文化是最野蛮、最缺乏人道精神的。正在中原国家渐渐改变殉人的野蛮风俗的时候，秦国却变本加厉。考古发现，秦武公死时（前678），殉人66，穆公死时，殉死者居然多达177人，创了历史之最。

　　秦国的简单、质朴、野蛮、残酷和功利主义气质，与法家文化一拍即合。

　　法家文化是在弱肉强食的战国时代兴起的一股全新的思维方式。法家诞生于晋国故地，蒙文通先生说“法家故西北民族之精神”，有其他中原文化所没有的残酷、简单、精确的特点。法家学派的思考，完全是围绕着君主利益这个圆心，他们建议统治者从人的劣根性出发，严刑峻法，把人当成动物一样管理。应该说，在春秋战国各思想流派中，法家文化是最不人道，最反人性的。如同西方的马基雅维利思想一样，法家不追求公平正义，只追求现实功利。这种文化，只有在秦国那片粗粝的土地上才能开花结果。

　　楚国关键词

　　包容·重文·华美·开放

　　而楚文化的气质，与功利主义反差极大。

　　楚文化的一大特点是兼容性。和秦国不同，楚国从立国之初，对少数民族就并非只有“压服”和“杀戮”一策，而是更多采取怀柔政策，所以“甚得江汉间民和”。楚国扩张过程中，王道与霸道兼用，武力与怀柔并重，虽然兼并了许多国家，但是对许多小国是存而不灭，并非“绝其社稷，有其土地”，而是使之长期成为自己的属国。许多属国一定程度上保持了自己的文化特色。楚国多元的政治结构，自然导致文化多元。

　　从考古资料来看，楚国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大国中，奴隶制成分最弱。他们热衷扩张，却并不致力于掠人为奴。大冶铜绿山，在春秋战国多年开采中，并没有发现矿难及虐待死亡现象。楚文化远比秦文化更人道，更宽容。孔子周游列国，一个重点是楚国。“楚昭王兴师迎孔子”，孔子欣然前往，但是他周游列国，却西不入秦。显然，秦国在孔子眼中，是一个蛮夷之地，不可能实行王道。

　　因此，楚文化的成果也远比秦文化灿烂。四塞之地的秦国很少受到外部文化的冲击和刺激，秦文化偏于封闭和排他，秦国整体文化素质不高，本土很难产生杰出人才，也明显缺乏楚文化的创造性。秦国的所有著名丞相，几乎都是从其他国家聘来。这个国家不可能产生屈原那样富于想象力的文学巨匠，和《楚辞》这样的鸿篇巨制，也无法产生像庄子这样洒脱飘逸或者老子那样深刻复杂的哲学家。

　　相反，楚国的开放性令人惊讶。楚国地处南北之交，水路交通便利天下独步。考古证明，楚国的产品不仅输往大江南北，有的产品，如丝织品还输入西伯利亚等中西亚地区，铁器、漆器则可能输入越南一带。而楚国的文物也体现出诸多周边地区，甚至外国的文化色彩。

　　因此楚人在文化上的创造性非常突出，他们在审美上追求瑰丽新奇，有着充沛的创新意识。楚人喜欢筑高台，着奇服，好细腰，戴切云冠。出土的楚文物共同的特点是色彩富丽，线条流畅，造型独创，飞扬恣肆。因为富于想象力，所以楚国器物的造型，往往出奇制胜，出人意料之外。从这些方面来看，楚文化确实是战国文化的最高峰。

　　如同历史的许多时期一样，战国时代，文明不再是一个国家的护身符，野蛮却是最有力的武器。

　　历史是不讲如果的，但是我们还是不禁愿意想象一下，如果是楚国在当时取代秦国成为最后的统一者，中国文明的发展走势也许会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