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宏 年谱再现王明复杂人生

　　近日，集党史研究专家、中央党校教授郭德宏先生数十年之力的《王明年谱》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本书厚达800页，首次独家公开披露了一些以前从未公开出版的史料，如王明夫人孟庆树整理的王明晚年的回忆录，1959年毛泽东批评王明的讲话等。3月26日，《王明年谱》研讨会举行，新京报记者就王明与毛泽东的关系等问题采访了与会专家。

　　为逃避批评，赞扬毛泽东

　　王明是一个革命者和共产主义者，这一点毫无疑义。

　　1937年12月之前，王明毛泽东从来没有见过面。共产国际期间，王明在共产国际开会的地方挂有毛泽东、朱德的像，对宣传、扩大毛泽东的影响做了不少工作。

　　按照传统说法，王明1937年回国是为了夺毛泽东的权。我认为不是。因为王明从1933年就开始准备回国了，一是中共中央要求他回国，一个是共产国际要派他回国，而且他自己也要回国，1934、1935年一直给他安排，但都没有安排成，所以回国愿望一直未实现，结果拖到1937年。

　　王明在苏联学的是理论，需要他回去给一些人当秘书、当助手，所以王明回来要当毛泽东的秘书和助手，从理论上帮助毛泽东。王明1937年回来基本是基于这个原因，从政治上帮助毛泽东，建立统一战线，而不是为了夺权，至少他也没有想夺权。

　　但是，王明在苏联当太上皇当惯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发什么文章就发什么文章，所以毛泽东就认为王明是搞独立性而不把他放在眼里边。实际上看看档案，我认为以前的事情，绝大多数都请示了延安，电报一天好几个。

　　自从在六届六中全会上受到批评以后，王明为了扭转被动局面，极力地赞扬毛泽东。1940年5月3日，他在延安“泽东青年干部学校”开学典礼上作了《学习毛泽东》的讲演。对于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他也说是马列主义的“新发展”。在这篇讲演中，一切好听的名词几乎都用上了，和林彪、康生之流在“文化大革命”前后的表现相比，毫不逊色。对毛泽东作出这么高的评价，王明是第一个。

　　在整风运动中，王明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拒不接受1941年9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批评，坚持说六届四中全会的政治路线“是正确的”，而且抓住1941年10月4日季米特洛夫的一份电报，说应与大资产阶级蒋介石关系搞好，中央的方针太“左”了。在10月8日的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上，王明发言后与会同志对他进行了批评，他几乎逐条进行了反驳和解释。当会议结束时毛泽东提出准备在政治局会议上讨论王明提出的这些政治问题，希望王明对六中全会以前即武汉时期的错误及对目前政治问题提出意见时，王明便突然于10月12日宣布有病，不能参加政治局会议，并说他同意毛泽东10月8日关于他在武汉时期所犯错误的结论。

　　从1941年10月12日至1945年，王明就一直在医院或家里养病、治病。在治病过程中，他又抓住对他用药不当的“技术事故”大做文章，说是毛泽东通过李富春指使医生去“谋害”他，并说给他治病的金茂岳医生有政治问题甚至特务嫌疑。

　　从1943年3月中央机构调整以后，王明不再是中央书记处成员。从此，他退出了中共中央的权力核心。

　　面对批评拒不认错

　　1943年6月共产国际解散以后，为进一步清算王明的教条主义错误创造了有利条件。9月上旬至10月上旬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会议，批评了王明在抗战初期的右倾错误。11月29日，李富春与王明谈话，说很快就要召开七大，希望他认真作出检讨。在这种情况下，王明感到靠山已去，不得不于12月1日让妻子孟庆树代笔，给中央政治局写了一封信，再一次声明“我完全放弃我自己的那些意见”；对于1941年10月间毛泽东等同志的批评，他“很感谢”，说这些批评“使我有可能和我的这些错误和缺点做斗争”。

　　在1945年党的七大前夕，毛泽东把六届七中全会准备讨论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送给王明看，并派人同他谈话，建议他写一个承认错误的声明书。王明迫不得已，于4月20日六届七中全会通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同一天，给六届七中全会写了一封长信，表示赞同这一决议，并高度赞扬了毛泽东及毛泽东思想的正确与功绩，检查了自己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错误。

　　但是，在后来的《中共半世纪与叛徒毛泽东》一书中，王明却说这次检查是被迫的，并不是真心真意的，

　　因为王明检查了自己的一些错误，毛泽东在七大上做了工作，七大仍然选举王明为中央委员。在1949年3月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他在发言中从各个方面赞扬毛泽东和他的《新民主主义论》，但毫不检查自己的错误。对于他的发言大家提出了批评，他不得已在3月10日的第二次发言中作了一些检查，承认“过去有严重的无组织、无政府主义的现象，特别是在武汉时期，发表文章、声明等，那是严重的闹独立性”。会议的结论指出，要帮助王明改正错误，并要求王明写一份检查错误的声明书。但是，王明一直没有写这个声明书。

　　王明从1956年1月去苏联，就再也没有回国。在1960年以前，他一方面养病，一方面写了很多诗歌，其中有些诗歌是赞扬国内社会主义建设成就和社会主义国家、第三世界人民的胜利的，有些是怀念家乡、亲人及战友的。在抒发个人情感的另外一些诗歌里，则明显地表达了他对毛泽东的嘲讽和挖苦。而《王明年谱》显示，毛泽东在多次发言中批评了王明。仅1959年，就在2月2日，8月11日，8月16日三次批评王明。

　　（据3月26日郭德宏发言及相关文章整理）

　　【讨论】

　　毛泽东批评王明底气来自哪里？

　　《王明年谱》显示，毛泽东在延安批评王明，王明虽然用尽各种手段抵抗，但仍然节节败退。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黄道炫（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毛泽东的权威，抗战时期在中共党内迅速上升。我们必须承认，就是毛泽东用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建立根据地的斗争，确确实实落到实处，使党内干部看到了成效，他的权威一下子就成长起来了。在华北地区，共产党可以和国民党抗衡。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将领，以及高层领导认同毛泽东，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必须看到这些。

　　王奇生（北京大学教授）：陈独秀倒台以后，下面的人都是平级的，平级里面想冒出一个人来，难度非常大。从陈独秀下台，到毛泽东上台，这个中间，毛泽东没有共产国际的背景，他在党内的崛起是靠自己真本事，很不容易。

　　【史料】

　　《王明年谱》收录的新材料

　　一、关于1927年3月米夫率领联共中央宣传鼓动部工作组到中国的任务。过去对此不太清楚。据王明说主要有两个：一是帮助中共中央出版日报；二是办工农干部政治军事训练班，时间为三至六个月，人数为三至五千人，培养从班级到连级的干部，准备成立三个军（15万人），由叶挺等各兼一个军的军长，实则是作组织工农红军的打算，真正地武装工农，并带来五万美元作开办费。蔡和森、瞿秋白、张国焘等人都对此表示支持，但由于陈独秀不同意，他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如果真像王明说的那样，当时马上举办工农干部政治军事训练班，并马上扩军，这对于挽救大革命的失败和土地革命战争的兴起，是会起到重要作用的。

　　二、关于向忠发的被捕。王明说向忠发被捕是由他家的女工小娘姨向敌人提供的线索。他被捕后，中共中央曾决定立即送五万元银行存折给杨度，让他去找杜月笙设法营救。但是两小时后，杨度就把五万元存折退回来了，说杜月笙也没办法，因为捕向的人是南京直接派来的。向忠发被捕后立即叛变，把周恩来、王明和博古住的地方都告诉了敌人，并带敌人去捉人。幸而他们都搬了家。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