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8: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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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摄影师库尔班江

我的照片是座桥梁

拍摄30组新疆人异乡生活照,讲述他们的生活与梦想

2014年04月18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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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班江,新疆摄影师,拍摄30组新疆同胞的人物特写。
提力瓦尔地·斯地克和儿子,他边在北京读研究生边照顾儿子。
巴依尔塔和太太巴音,都从事音乐,准备成立自己的乐队。
博斯坦妮娅,在阿里巴巴集团任职。梦想是有时间回家乡寻根。
买买迪克,塔吉克族,24岁。正在中央民族大学念成人教育。
茹仙古丽,来京十年,现在北京的一家阿拉伯餐厅演出。
艾力克·阿不都热依木,61岁。在京卖烤肉,很受欢迎。
伊德里斯,硕士,梦想是把中国的四大名著翻译成土耳其语。
谢雅而,来自新疆,汉族,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交通广播主持人。

  ■ 对话动机

  这是一组关于“库里切”的图片故事。库里切,是维吾尔语中对在内地工作新疆人的称呼。

  在京8年,新疆摄影师库尔班江发现,“新疆人”不止形象被异化,有些人在他乡不但经受异样的压力,还要承受家乡人的误解。

  库尔班江曾拍过很多新疆的风土人情,后来他发现,现今人们不再关心那里的秀美风光,而是开始问候身边的新疆人,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新疆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说,这组照片正好能给人们一个答案,让大家对新疆人有个认识,更重要的是建立人与人的相互理解沟通,“人类进步需要大爱,我要做的就是让大爱驻守人们的心中。”

  ■ 对话人物

  库尔班江·赛买提

  维吾尔族人,1982年生于新疆和田。曾在中国传媒大学做旁听生,后从事摄影和纪录片拍摄。

  2013年底,库尔班江开始拍摄“我从新疆来”专题,聚焦来内地工作生活的新疆人,记录他们的生存与梦想,至今已完成30组人物拍摄。

  目的

  还原从新疆来的普通人

  新京报:什么时候想要来拍摄这组专题?

  库尔班江:去年年底开始拍的。现在拍了30人,预计要拍四期,共120人。

  新京报:才拍一期就发布了?

  库尔班江:是的,其实我不想那么快就发出来。但3月份发生了昆明事件,我就想必须在3月之内完成这事,一定让大众了解,从新疆来的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新京报:拍摄的对象是怎么选择的?

  库尔班江:现在拍的大部分是我朋友,朋友再给我推荐人,这样去找。这个题出来后,一些人就跟我说你一定要拍学者、知识分子,不要拍打馕的和卖烤肉的。

  新京报:听到这话时你怎么想?

  库尔班江:知识分子我会拍,但还有做小买卖的,我不能回避他们。而且新疆不只有维吾尔族,有13个民族,汉族我也拍。

  新京报:这样的选择更加全面、真实。

  库尔班江:是的,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不管是明星或政治人物,把他们的标签全给去掉,我对个别拍摄者说,我不需要你给我摆pose。

  新京报:拍摄之前,他们换上漂亮的衣服,或换个更好看的场景吗?

  库尔班江:我一般约定时,不说具体时间,就说这两天。之后会突然给他们打电话,去他们的家里或单位,保证所有人的最真实的状态。

  生存

  大环境下小人物的不易

  新京报:拍摄中怎么与采访对象交流?他们为什么会愿意跟你聊自己的生活?

  库尔班江:我一般会先说自己的故事,说最难受的事、最感动的事,其实新疆人在内地的感受和体会是一样的,他们会知道我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介绍新疆人,就会跟我说。

  新京报:有采访对象拒绝过你吗?

  库尔班江:有,大约五分之一的人拒绝过我。更多的是职业的原因。其实很多人听说了我拍照的动机以后,都很愿意配合。

  新京报:拍摄对象为什么愿意在异乡打拼?

  库尔班江:留恋大城市的机遇吧。比如在北京,不分你是什么民族,只要你有能力,就重用你。

  新京报:个人价值的实现,有时需要平台来证明。

  库尔班江:我印象特别深的是阿里巴巴的博斯坦妮娅,她大学毕业后留在杭州,在阿里巴巴工作了10年,几乎每年都是优秀员工,她就是想证明自己。

  新京报:但也有的人为了生存而奔波?

  库尔班江:很多人跑过来都是为了生存,包括卖烤肉的,他们就是为了一口饭。

  新京报:这些照片里,最喜欢的是哪张?

  库尔班江:我都很喜欢,但有一张觉得最独特。在牛街卖烤馕的托合提汗,是我所有拍摄里面人物最小的一张,我可以给她近景特写,但我没有。照片里面她是小的,环境特别大,我想用这个画面来展现她在大环境里的小、弱,这里有我自己的表达和创作。

  新京报:拍摄中有没有什么让你感动的事?

  库尔班江:有个小伙子是位足球运动员,因为俱乐部合同有限制不能拍照,在我说了拍摄意图后,他说这是宣传新疆人的,能体现新疆人的价值,我愿意来拍。他甚至跟我提出过把合同毁约来拍,让我很感动。

  奋斗

  “不狭隘”是共同特征

  新京报:你拍摄的人在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上,有没有共同的特征?

  库尔班江:共同特征就是大家都很努力地展现自己,没有太多抱怨,他们从新疆出来之后,没有那么狭隘,心胸比较宽。

  新京报:为什么“不狭隘”会成为共同特征?

  库尔班江:如果心胸狭隘,面临很多压力,在内地呆不下去就回家了。我拍这专题,也是想告诉新疆的人,只有走出来才能眼界不一样。

  新京报:那些生活压力相对较大的人,一般怎么看待自己在内地和家乡的生活?

  库尔班江:还是以打馕的托合提汗夫妇为例,下岗职工,两个孩子在新疆上学。有人问他们,你们父母在哪,别人就会说他们在“库里”,是“库里切”,两个孩子听了特别不舒服。一说到这,就都哭了。

  维语中叫内地是“库里”,“库里切”说的是一天到晚就在内地的人。新疆很多人不了解,可能他们的印象里,“库里切”是在外面做不好的工作,偷蒙拐骗之类的。

  新京报:能说说照片里那些人的梦想吗?

  库尔班江:有个厨师,他的梦想是“老板发了工资我就可以回老家了”;有个硕士,梦想是把四大名著翻译成土耳其语,这个工程量很大,他每天都呆在图书馆,我特意找了四大名著的书为背景给他拍。

  困境

  生活里的“额外”阻力

  新京报:是不是与其他外乡人相比,新疆人在内地工作受到的压力和阻力更大?

  库尔班江:对。我一个朋友办身份证时,把民族写错成了汉族。一年后他才发现,别人说这个要改,他说不行,我想要当一个汉族人。从这点可以看出,当一个维吾尔有多难,压力相当大。

  新京报:你自己感受到生活里的“额外”阻力吗?

  库尔班江:尤其是昆明事件之后,有段时间我都打不到出租车,司机不拉;有个咖啡馆我常去,但那段时间我进去以后,就能感受到大家一起转脸看你的那种感觉。

  新京报:你的拍摄对象呢?

  库尔班江:租不到房子是经常的事,人家不愿意租给维族人,比如去办证件之类的可能更麻烦,这些太多了,都是生活上的小事,但让人不舒服。

  新京报:对于这些“额外的阻力”,你怎么看?

  库尔班江:一篮子苹果,你不能保证所有的都是好的,但只要有一个坏的,就会把整篮苹果都弄臭。

  近期暴力恐怖事件频发,无论犯罪分子是哪儿的人、有什么信仰、是什么目的,这种行为都让人深恶痛绝,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怎样解决,是全社会共同的话题,而不是某个特殊群体应该单独面对和负责的事情。

  减负

  我甩掉了民族包袱

  新京报:感觉你一直在促进新疆人和内地的沟通交流,有觉得累过吗?

  库尔班江:我之前活得特别累,就是背了个民族的包袱。我会觉得如果我没做好,是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不行,然后就觉得我是民族的罪人。

  新京报:累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

  库尔班江:累到真不行,我就痛苦喊出,我真不喜欢当维吾尔族。甚至有段时间,我见马路边有垃圾就弯腰捡,然后扔到垃圾桶里,有时捡半个小时。我总觉得要注意形象,总觉得别人在看着我,想着我要做点事。

  新京报:现在呢?

  库尔班江:这几年,我扔掉了所谓的民族包袱。我是库尔班江,我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其他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新京报:扔掉包袱之后有什么收获吗?

  库尔班江:之前那包袱扛在你身上时,你是很狭隘的。我以前狭隘到只拍维吾尔族、只拍新疆和田人,别的不拍,甚至我到内地,汉族人都没给他们拍过照片。现在我学会了更多地思考。

  新京报:这组照片就是思考的结果,它想告诉大家什么?

  库尔班江:我的照片是座桥梁,新疆和内地沟通了解的桥梁。这桥梁不是我搭起来的,而是本来就有的。虽然我们的民族、语言、习惯、信仰不同,但我们都是人,你我的心都是通的。

  A28-A29版/新京报记者 胡涵 实习生 单朴 北京报道 图片由库尔班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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