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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尽乡愁

2014年04月26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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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询书法名作《张翰帖》,取材西晋名士张翰“莼鲈之思”的典故。 新京报制图/赵斌
《民国吃家》
《快活馋》
《肥肉》

  盼了快两年,《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终于来了。4月18日,第一集《脚步》播出,画面中镜头跟随着那些奔波于异乡的人们,记录下他们对故乡食材的眷恋。

  中国传统文化中,乡愁和故乡的食物总是有着天然的联系。《晋书·张翰传》便提到“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于是有了“莼鲈之思”的典故。在中国,食物总是承载着一个人、一个地点、一段故事。梁实秋“偶因怀乡,谈美味以寄兴”,便写下《雅舍谈吃》,在其中不厌其烦地描绘北平的吃食,以此排遣乡愁。汪曾祺在《故乡的食物》中借故乡的穿心红萝卜、荠菜、炒米、虾子豆腐羹、咸菜慈姑汤,来表达对故土和童年往事的思念之情。林文月也写过不少关于饮食的散文,她曾自述写下这些散文的动机没有一篇是仅及于饮食的,而是想透过饮食记忆曾存在的场合、过去的人事,其实从她的《饮膳札记》中不难读出怀亲友、念师恩的忧伤。关于饮食的书总是氤氲着怀旧忆往的气氛,辐射出一片回不去的故园风情。

  本期我们则选择3本新近出版的饮食著作《民国吃家》、《快活馋》和《肥肉》,来一窥其中关于饮食的乡愁。

  《民国吃家》 “思乡的蛊惑”

  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写道:“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它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绍兴美食的确是鲁迅一生都摆脱不掉的口味。《民国吃家》里记载鲁迅虽爱北方美食,在京期间几乎尝遍京城著名餐馆,但仍不忘绍兴菜,“当时在北京专门做绍兴风味菜的山阴馆子有两家,一家名为杏花村,另一家叫颐芗斋,在万民路。这两个馆子离鲁迅的住处比较远,但鲁迅还是经常光顾,原因当然是难舍家乡菜。”而家乡菜中鲁迅最爱梅干菜扣肉,晚年在上海的知味观杭菜馆宴请宾客时鲁迅必点这道菜,在家里请客时也会以此菜招待朋友。

  同为五四旗手,胡适也会以家乡名菜待客,二毛在书中写到“虽然胡适很早就离开家乡,但无论走到哪里,对于徽州绩溪的家乡菜,他都念念不忘。”胡适拿来招待客人的是绩溪的名菜徽州一品锅,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徽菜也养成了胡适一生喜欢油腻的口味,胡适带朋友到徽菜馆吃饭,总是不忘叮嘱店家:“徽州老乡,多加油啊。”

  其实《民国吃家》中记述的12位食客,大都位高权重,尝遍天下美食,但家乡的味道却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思念。袁世凯的早餐是一成不变的河南名菜鸡丝面;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念念不忘家乡陕西三原县的特色菜,诸如三虾豆腐、白汤鲫鱼、白封书等,以致其后来到台湾还常常怀念这些菜肴;张学良则最喜欢辽宁小菜错菜,驻节北京时,曾向吴佩孚、段祺瑞大力推荐,晚年到了台湾和美国还对之念兹在兹。正如二毛在书中所写:“一个人的一生与他出生的地方是永远脱不了干系的,不但是文化基因,饮食基因也是。”

  《快活馋》 “童年的味蕾记忆”

  二毛在《民国吃家》里写“一个人的童年饮食习惯往往决定了其一生口味的基调,一个人成年后的所谓美食,往往也只是在‘找回童年的味蕾记忆’而已。”而专业吃家因其对食材、味觉的敏感,对童年时的味蕾体验更是记忆尤甚,这点在《快活馋》里表现鲜明。

  虽然是描摹吃货的生态,但高军在《快活馋》里花了不少篇幅写自己儿时的吃食。高军的老家在巢湖的东北部,他小时候常有人去附近的滁河里网大青虾,随着大青虾一同网上的小鱼总被高军的奶奶要去喂猫,猫吃剩的就给高军吃,“小杂鱼用盐腌了,在太阳下晒干了,一边晒一边翻。夏天苍蝇多,让小孩拿个树条子就坐在旁边轰苍蝇。小杂鱼晒好后,吃的时候切大量的红辣椒和青辣椒放进去,放点姜,伏酱也放一点。”

  对童年味道的回忆,也总伴随着对亲人的怀念。吃小杂鱼可以省油,高军由此回忆起奶奶对油的珍惜,“油是金贵的东西,我奶奶倒油的时候,如果瓶口有挂下来的,她就很小心地用手指头把油给抹回去。”高军写到乡下煮饭的方法时,也想起儿时奶奶留米油给他的情景,“饭收汤之前有米油,据说这层米油非常有营养,所有米中的精华都在里面。小的时候我奶奶常常给我收米饭上的米油,盛在一只小碗里面,看着我喝下去。”

  十分平淡的白描,却刻画出家人的深情,饮食承载着记忆与亲情,每每回忆伴随而来的不止有味蕾的跳动,还有心里的乡愁。

  《肥肉》 “一代人的神伤与不甘”

  而食物不仅仅关涉一个人的乡愁,它同时也可以成为一代人的记忆。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肥肉打破地域的界限成为全国人的味觉渴望。《肥肉》中黄集伟在自己的文章《琐忆如蚂蚁上树》中写道关于肥肉的叙述甚至变成了一种宿命之喻:“半饥半饱,支离破碎,星星点点,一知半解,或许正是我们这代人的神伤与不甘”,吃食如此,人生也如此。

  《肥肉》中不止一篇文章描写了其时人们吃肉的饕餮之相。吕敬人写自己在文革期间借布置会场之名蹭会议饭的情形,桌上一大盆一大盆的猪肉炖粉条、酸菜氽白肉,“扫荡在瞬间就完成,人们满头大汗,目不转睛地等待第二轮的围剿,随之又掀起第二拨‘飕飕’的筷子疾风。”薛冰则写了知青扒大河之后吃肉的状态,一定要在黑暗中吃,免得看到谁夹多了,谁夹少了,生起争执,“灯熄就是无声的信号。十几双筷子一齐伸进了肉盆。只听得噼噼啪啪,叮叮当当,嘘嘘哗哗,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只剩下了筷子刮过瓦盆底的嘶啦声了。”

  没有机会吃肉的人就只能在精神上安慰自己。刘春杰写爸爸为了安慰大家吃饭时总会乐呵呵地夹起一块咸菜,然后说:“这猪肉真香啊!”顾铮则对妹妹的一段往事印象深刻,“一天我看见她趴在家里的沙发上,正用小手反复地从沙发上抓东西往嘴里送。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她从一本《苏联画报》里的俄罗斯大餐照片中‘虚拟’取食,把餐盘里的肉往嘴巴里送,进行精神会餐。”

  描述饥饿年代对肥肉记忆的人也多写到了肥肉在当下生活中的退场,的确如此,《肥肉》中年轻作者如鲁敏、蒋方舟等对于肥肉的讲述集中于与肥肉、脂肪作战的经历,肥肉不再是渴望,反而成为了敌人。食物没有变,但时代改变了,人们由之引发的回忆与乡愁也改变了。

  本版撰文/新京报记者 江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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