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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人 李青
时隔五年,小说家路内出版了他“追随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天使坠落在哪里》,在完成了前两部作品《少年巴比伦》和《追随她的旅程》后,路内这样形容他对“追随终结篇”的期许:“我想,应该放一放,这次不是放熟,是放陌生,把之前的那种套路忘记。”如今,戴城青年路小路再度归来,似曾相识,却又令人耳目一新。
“我活在一个赖账的年代里。”小说开头,主人公路小路自白。时间推移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美式炸鸡店出现、电脑手机开始流行,在政治和资本的笼罩下,遍地黄金,也遍地陷阱。社会成长得比人快,这咄咄逼人的一切,胁迫着戴城青年路小路和他的伙伴们在时代中茫然前行,有的人自暴自弃,有的人选择远走,也有的人莫名其妙地被命运宠幸。与路小路终日厮混在一起的农药厂三剑客中,北京人小苏温文尔雅,带有浓重的“异乡人”色彩的他原本与灰蒙蒙的戴城格格不入,却自己琢磨出了一套相处之道,在人们都以为小苏是处男的时候,他和突然出现的研究生女友领证结婚,回了北京,老杨和路小路一样是国营农药厂的子弟,念过大学搞过营销,心思活络算是“弄潮儿”的代表,他最终洗心革面去上海发了财,只剩下碌碌无为的路小路留在戴城,他像是个沉默的善后工作者,先安顿好小苏养的京巴狗,又把老杨在福利院认养的孤儿戴黛送去美国,路小路活得并不轻松,可他既不反抗,也不麻木,在挣扎中与戴城休戚与共,有戏谑,也有伤感。路内在谈起写作时说“这个时代一边前进,一边把后面的遗迹清扫得干干净净,我是想给被清扫干净的场景树碑。”小说中的路小路,就是这样的一个树碑的人。
在故事的末尾,素来懒散的路小路突然产生了庄严的情绪,他和宝珠并肩走在戴城的铁轨上,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像个天使,从童年时代姗姗而来,要俯身将他拉上天堂。路小路遇到过的女人不少,“天使”也在小说中出现过好几次——路小路在火车上遇到背着吉他的女人,唱的是郑智化的《堕落天使》;孤儿戴黛在游乐园见到长着翅膀的人偶,小苏便告诉他那是天使;老杨外出讨债遇上洪水,有个姑娘划着浴盆给他送吃的来,困境中他也觉得她圣洁可爱得宛如天使。在荒芜的境遇下绝处逢生,天使就如同某种诗意的寄托,王小波说“一个人拥有今生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路内视王小波为偶像,在他的文字世界里,许多像路小路一样的人们精疲力竭地在大时代里东奔西走,他们的今生本身就是残缺的,充斥着荒诞、矛盾和自我怀疑,但他们仍旧把“天使”挂在嘴边,相信宗教和神明,似乎天使在,活着就不再是一件惨淡的事。
本雅明曾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提出“新天使”的概念,他说:“天使的脸朝着过去,他看到的是一场单一的灾难,这场灾难将残骸抛弃在他面前,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补完整,可是吹来一阵风暴,无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未来,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称为的进步。”进步的巨轮碾轧而过,连天使亦无能为力,路小路的青春结束了,路内也迎来他的四十岁,他承认自己的身上有路小路的影子,罗兰巴特将小说视为一次死亡,它把生命变成命运,把记忆变成有用的行为,这是一种只有在社会的注视下才能完成的转变,作者路内借着主人公路小路,纪念这个赖账的年代,而天使究竟坠落在哪里?天使藏匿在平凡的岁月中,在呼啸而去的青春里,谁都有可能成为谁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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