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新公益特刊·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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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治水”

多地民间组织加入治水行列,与政府部门形成良性互动,创新治水形式,一批“民间河长”崭露头角

2014年05月13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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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夏,“小鱼治水”项目在温州开展。
今年4月,兰州水污染事件中,志愿者邵文杰以邮寄公函的方式申请政府信息公开。
今年4月底,杭州志愿者打捞河水中的垃圾。民间河长参与治水模式开启。

  核心提示

  3月,环保部公布,我国有2.5亿居民的住宅区靠近重点排污企业和交通干道,2.8亿居民使用不安全饮用水。地下水情况同样堪忧。

  据报道,全国90%的地下水遭受不同程度的污染,其中60%污染严重,基本清洁的城市地下水只有3%。

  面对水污染的严峻形势,近年来,全国多地政府开始行动,如浙江开展治污水、防洪水等“五水共治”;湖北加大对政府主要负责人治水工作的责任追究,如治水不力造成严重后果,一把手引咎辞职,等等。

  在政府对治水工作的推进中,雨后春笋般涌现出大批NGO民间组织,他们在持续关注我国水污染现况的同时,加入治水过程。

  新京报探访发现,政府与民间力量形成一种有效合力,相辅相成打起组合拳。

  5月6日,温州市民政局民间组织登记中心主任蔡建旺告诉新京报记者,截至2月底,温州市登记的社会组织6875家;备案的基层社会组织21049家。结合温州实际,绿色水网、壹加壹等越来越多的社会组织参与治水,政府部门通过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合作等方式,激发社会组织活力,形成良性互动。

  温州、杭州等政府部门多位人士称,社会组织专业化、标准化过程中,政府部门已对社会组织形成一种依赖。

  连日来,新京报关注我国多个与治水相关的社会组织,采访他们的领头人,了解他们的治水模式。

  1

  NGO代表 “绿色水网”白洪鲍

  “小鱼治水”还清污水河

  得知被评为“浙江省十大杰出志愿者”后,28岁的温州小伙白洪鲍通过微信圈求助,他被告知5月4日穿西服打领带参加颁奖活动,但他没有领带。

  调查水污染

  被误当企业“卧底”

  十多年来,这个发型上翘、爱咧嘴笑的小伙子更习惯没有领带的治水生活。

  之所以选择NGO做公益,与他“见到触目惊心的一幕”不无关系。8年前,20岁的他参与公益领域的鳌江水环境综合治理工作,发现鳌江边上,龟裂的农田留下深深印痕;江面的浪花卷着馊味扑鼻而来;尾尾死鱼被渔民们打捞售卖……

  “因企业污水排入,渔民们是受害者,但他们渐渐顺应了被污染的环境……”看着渔民们打捞死鱼的快活劲儿,白洪鲍很难受,他“想为家乡的河流做些什么。”

  经费不足

  一个人的孤独治水

  2012年8月,白洪鲍和另外4名的年轻人成立绿色水网环保公益中心,致力于把这个组织打造成公众表达污染治理诉求的“中介”,通过走访调查、举报投诉、公益诉讼、供应链制约等途径推进本地环境公共事务的处理。

  为保护家乡河流,他开通了电话、微博、邮箱等通讯方式,“只要有人举报,我们会以最快速度核实及赶赴现场”,去年一年,白洪鲍接到50多个事关水污染的求助电话,他去现场调查取样达30多次。白洪鲍及其团队的治水努力很快赢得口碑,举报电话越来越多。

  对家乡江河有浓厚感情,但现实却让几个年轻人倍感压力。因经费不足,去年,“绿色水网”专职人员曾一度只剩下白洪鲍一人。

  “我知道这是我的事儿,只能向前冲。”白洪鲍称。

  环保局长

  被邀下河游泳之后

  随着公众对水污染问题的关注,2013年初,浙江多地环保局长被“邀请”下河游泳;2013年10月,“菲特”强台风袭击浙江,引发洪涝。浙江省认识到必须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饮水、抓节水“五水共治”,并以政令形式在全省各地落实。

  两次公共事件,再加上政府部门的推动,这让白洪鲍意识到作为NGO组织治水的春天来了。他通过与媒体、法律界、政府、NGO组织等共同努力,开始系列治水活动。

  他与温州环保局等有关部门合作发起“小鱼治水”公益行动,与家长、孩子一起放生10万尾食藻鱼鱼苗,通过食藻鱼吃蓝藻等水生浮游生物来完成治水。

  他也把自己比做一尾小鱼,在温州多个学校开展“小鱼课堂”活动,结合亲身经历,向孩子们讲述关爱江河的故事。

  他还联合浙江省数十个民间公益组织,一起致力于江河保护……

  近两年的努力,他所关注的温州55个河段污染情况得到改善。

  联合政府

  设计四套机制治水

  为让“绿色水网”发挥更多效能,他与学者、律师、政府人员商讨,摸索出“四位一体”的治水程序。

  白洪鲍称,第一套程序是针对公众污水诉求,20小时内,核实信息并调研登记,联系环保局去现场,推进治污工作;第一套程序失效后,启动第二套程序:将调查内容反馈给环保部门的上一级监管部门,要求上一级环保管理部门督办,以推进环境污染问题的处理;前两套程序失效后,还有第三套程序:建立媒体网络,通过与全国环保记者的联动倒逼当地政府,推进环保治理。

  白洪鲍称,第四套机制则是法律机制。“很多企业违法后,政府往往以最严格的办法处理,将其关停,但企业关停之后,所造成的生态环境破坏并未修复。我们有律师团队,可将企业推到被告席上。”

  5月6日,白洪鲍告诉新京报记者,温州环保局已采纳他的“四位一体”程序,“目前正在深度合作,接下来,这个程序将应用于治水过程中。”

  5月4日,白洪鲍打上借来的领带,捧得“浙江省十大杰出志愿者”奖杯,在向浙江省省委书记夏宝龙做汇报过程中,“威尼斯水乡”的温情与潋滟浮现在他的眼前。

  2

  NGO代表 “壹加壹”张炳钩

  政府购买治水服务“加码”

  拿到近百万的大单时,张炳钩内心忐忑。

  张炳钩,温州苍南县壹加壹民防救援中心理事长。这个面色黝黑的80后小伙子,曾在温州动车脱轨事故后,和志愿者以航拍的形式为地面救援人员提供信息。

  但决定治水时,他显得“心里没底”。

  政府购买治水服务

  去年底,在浙江全省联动治水的背景下,张炳钩接到一个政府的活儿——温州金乡镇政府出资90.4万元向苍南县壹加壹购买服务,承包期限1年。壹加壹负责金乡镇所辖范围内长达113公里的河道治理工作。

  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在温州并不多见。

  金乡镇副镇长张志宏此前介绍,金乡镇河网密布,这么多年来,政府部门也在倾力治理水环境。“在此之前,河道都交由保洁公司来做,但带来的弊病是,村民环保意识没提高,你捞你的,我扔我的,僵局始终没有破解。”

  张炳钩判断,政府让社会组织来承担这个治水工作,是想看看社会组织提供的公共服务究竟怎么样,“‘壹加壹’的牌子不能因为治水砸了,一定要治出一个样儿来”。

  居民诵道歉诗获盆栽

  治理河道卫生,对张炳钩而言,并不陌生,他笑称自己小学、初中、中专都担任卫生委员,“对环境要求标准不能降低。”

  “我们请一些志工,天天在河道巡回,哪里有排污口,哪里最脏,都摸得门儿清,并及时处理;我们请一些志愿者,到社区普及河道环保……”

  治理中,张炳钩发现,有一个村的村民经常将垃圾扔到河里,张炳钩刨根问底,村民的回答让他哭笑不得,“道路上的垃圾,清洁工不经常清理,垃圾扔路上会很臭,你们河道的清洁工勤快,垃圾扔河里你们很快就捡了。”

  张炳钩又开始与负责路面清洁的公司沟通,建议他们“加快清洁进度。”

  今年3月22日,世界水日,张炳钩及其团队沿河“摆摊儿”,张炳钩发起了“向母亲道歉”诗歌朗诵活动,参与居民只需朗诵该诗歌,就能获得一个盆栽。

  政府部门抛来橄榄枝

  运行几个月后,河道环境明显改善,这使得其他政府部门如多米诺效应,纷纷向张炳钩抛来橄榄枝。

  张炳钩称,温州的龙岗镇、灵溪镇等三镇政府人员在针对他治理的河道做实际考察后,也纷纷向他购买服务,“目前,共计四个镇政府斥资300多万元,向我购买约430公里的河道治理服务。”

  面对430公里河道,张炳钩“不敢懈怠”,“我经常跟河道志工一起,下河打捞河道垃圾,摸清每一公里的河道情况。对河道门儿清了,治理起来才有效。”

  政府购买服务以来,张炳钩想得更远,“社会组织会因为与政府部门的合作走得更远。”

  3

  NGO代表 “自然大学”邵文杰

  以法为器治理水污染

  4月10日,兰州市威立雅水务公司出厂水及自流沟水样中苯含量严重超标。

  作为NGO组织自然大学“乐水行”活动的主要参与者,邵文杰看到该消息后,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最想去的是现场。

  手把手教居民信息公开

  很快,邵文杰和天津的一家关注水污染的NGO人员一起,抱团从北京飞赴兰州。

  邵文杰打算,此次兰州之行,需要做的事是,申请政府、相关企业信息公开,发起有关公益诉讼倡议,通过法制层面治理水污染。

  抵达现场,邵文杰发现,受水污染侵害居民的面孔多是焦虑和无奈。

  邵文杰调研发现,兰州发生水污染绝非偶然,“当地居民根本不知道要去政府、企业针对水的安全性进行信息公开,不知道怎样才能确保水质安全……”

  邵文杰一行向自来水公司申请信息公开后,又开展普法宣传活动,“我们通过网络征集100名当地居民申请信息公开;我们手把手教如何信息公开。”

  “我为兰州测污水”

  在兰州进行为期三天的普法及调研后,邵文杰返回北京。趁着兰州水污染焦点,他发起“我为兰州测污水”的众筹活动。“购买检测仪需要5万元,众筹上线不到一天,网友们便凑够了钱,十分踊跃。”

  邵文杰介绍,他们打算以民间测量污水的方式,来倒逼地方政府或有关企业针对自来水情况信息公开。

  这种倒逼,对自然大学等NGO组织而言,是一种有效的方式。邵称,此前,自然大学发起“我为祖国测空气”等民间活动,进而加快了政府部门信息公开的进程。

  从2013年3月起,自然大学发起“我为祖国测污水”等系列环保宣传活动,为天津等地捐助检测仪来检测水污染情况。“之所以送检测仪,是因为可以联动很多地方的热心志愿者,让他们参与并学习有关水污染的环保知识……慢慢开始关注到所在城市的水污染情况并维权。”

  呼吁治水法治化

  兰州水污染不久,4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史上最严格”的环保法修订案。其中,备受关注的环保公益诉讼主体也在有限放开,国内有300家左右社会组织符合条件。

  这对邵文杰而言,是个“小胜利”,邵文杰称,自然大学从2012年便开始关注公益诉讼,“我们发公开信、联名信等,试图引起政府部门的重视。”

  但并不满足的他发文称,“区县及乡镇也有环保公益组织,区县及乡镇也有水污染,公益组织不应该有级别,人人都可公益诉讼。”

  邵文杰坚持认为,“如果所有的治理工作,在法治框架下完成,那么中国的河流就越来越清澈了。”他决定,以法律为武器,且行且珍惜。

  4

  NGO代表 “华夏公益”郑壹零

  “河长”不着急让河变清

  郑壹零最近捡了个官儿,杭州地方政府部门封的,这让他碰到熟人会当个话头,说道一下。

  这官儿,是专门用于治水的“民间河长”。

  担任民间河长之后

  郑壹零,华夏公益发展中心负责人、公益达人。郑壹零的名字很特别。壹零,像是二进制的编码,编写了郑壹零的期望与梦想——做好自己这个“1”,带动更多的“0”,投身于公益事业。

  4月22日,杭州西湖区团委等授予郑壹零“民间河长”称号。

  据青年时报报道,4月中旬,杭州诞生了56位民间河长,当选者有企业老板、有律师,也有全国劳模、司机、经济师、修理工等。这些民间河长将接受培训,内容包括职责、治污水的工作方法、城市河道治理相关知识等。

  “宣布我当民间河长,我是很意外的,这说明政府部门有开放的思维,敢于与民间机构合作。放权给民间机构参与治理”。

  郑要负责治理西湖区所辖的名叫古荡湾的河流。

  古荡湾河在翠苑小区及小区外的干道上,长约500米,宽10多米,河流周边饭店聚集,居民将生活污水直排入河,“它变成了一条死水,走近时会臭味扑鼻。”

  郑壹零称,为检测水质,他和志愿者专门投放了几尾鱼做实验,“鱼很快翻肚,都死掉了。”

  河长迟迟不开工

  “新官”上任,河道周边居民想看看郑壹零是如何烧这“三把火”的,但郑尽管多次带专家实地探访,却迟迟没动作。

  郑壹零并不着急将这条河变清。

  他调研发现,该河流受到污染的原因有三:一是由餐饮业经常将污水排到河流;二是不少居民将洗衣台设在毗邻河道的露天地方,接一个水龙头,洗衣服时,污水直排入河;第三,因社区垃圾桶较少,居民将废弃塑料袋等随手扔进河里。

  找到病根后,郑壹零打算对症下药,“我想培训50个小学生做小河长,向社区居民宣传环保意识,孩子比成人的宣传更有效;设置多个垃圾桶,给居民投放垃圾提供方便;去毗邻的餐饮企业,对不向河里排放污水的企业,发放环保牌给予表彰。”

  郑壹零认为,治理河道如同治理大气一样,要每个居民积极参与进来,“要想让河道变清,无非清理一下淤泥,然后开闸放水,但很快又陷入污染怪圈。”

  他打算先培育周边居民环保意识,再进行河道治理。“时间跨度可能两年,但我等得起。”

  新京报记者 申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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