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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惟慈
性别:男
籍贯:北京
终年:91岁
去世原因:突发哮喘病
生前职业:北京语言大学教授、著名翻译家
生前住址:北京四根柏胡同
如今,我手里的牌都将打尽,也许最后的一张——寿命,也随时可能被发牌者收去。但目前它还在我手里,我正摸索着这张牌的玩法,我要玩得自在一些,潇洒一些,我也希望我玩的游戏能与人同乐。
年轻时浸入肺腑的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的“野性”,常常叫我坐卧不宁,想干一点儿出格的事。——傅惟慈
印度政治家尼赫鲁有句话:“人生如牌戏,发给你的牌代表决定论,你如何玩手中的牌却是自由意志。”
傅惟慈喜欢这句话,为此还把自己一生的散文合集命名为《牌戏人生》。在书中他写道:我手里的牌都将打尽,也许最后一张——寿命,也随时可能被发牌者收去。但目前他还在我手里,我正摸索着这张牌的玩法,我要玩得自在一些,潇洒一些,我也希望我玩的游戏能与人同乐,使那些赞赏我的游戏的同道与我共享乐趣。
3月16日,这位翻译了托马斯·曼、亨利希·曼、毛姆、格雷厄姆·格林、塞林格等作家作品的翻译家打完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第一张牌 不喜拘束
2009年,傅惟慈摔伤股骨头,医院一度不敢给他做换股骨头手术,傅惟慈一拍大腿,几乎要蹦起来,“手术做不了就算了,我不待床上,我要出去走。”
傅惟慈是中国最著名的翻译家之一,但他并不以此自称。
在学生采访他的视频里,91岁的傅惟慈如此评价自己,“我的长处应该是脑子不是太傻太笨,又会点外语。”
实际上,翻译是他选择的“逃避之路”,在“文革”那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年代里,他借着翻译来获得“自由”。
追寻自由的经历在他的文集《牌戏人生》中经常有提及。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北京城沦陷,他参军抗敌。获悉国民党屯兵打内战的意图后,他又毅然离开部队。即便是抗战后在北京从教,也总觉得“教室非常憋闷,年轻时浸入肺腑的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的‘野性’,常常叫我坐卧不宁,想干一点儿出格的事。”
在地铁4号线平安里站西侧,沿着宝产胡同西行不到100米,有一条小巷,清朝史称四根柏胡同,名称来源实无处可考,传胡同内长4棵柏树,如今却有两棵遍寻不着,仅剩两棵在一个四合院内郁郁葱葱,翠绿的枝丫奋力地伸出一个四合院院墙之外,无拘无束,这个四合院,便是傅惟慈的住所。
在女儿傅嘉嘉的眼里,父亲的心与院子里的柏树枝丫一样,迫切窥视院墙外的风景。2009年,傅老在旅游时摔伤股骨头,医院一度不敢给他做换股骨头手术,傅惟慈不干了,一拍大腿,几乎要蹦了起来地嚷出声,“手术做不了就算了,我不待床上,我要出去走。”
好在最终手术很成功,老人顺利下地行走,但摔伤加上多年的积病仍使得老年的傅惟慈腿脚出现不便。而他一直在试图摆脱因腿疾滞留在家的困境,从匀速的电动轮椅到电动三轮代步车,他甚至还试图使用一辆两轮电动车用来“远行”,被儿女们坚决阻止才作罢。
为了不被拘束在家,他还让两个女儿开车带着,游遍了北京郊区的所有景点,近至古北口、白羊沟、东西清陵等人烟稀少但风景秀美的地方,甚至远行到过山西、石家庄、兴城和泰山。
直至最近几年,腿脚几乎不能动弹后,他还经常要求女儿把他用轮椅推到500米外的地铁口,“找个人多的地方,看看院外的世界。”
喜欢旅游的傅惟慈还是国内第一批“背包客”,他只身周游了数十个国家,包括数十年前还极少有国人前往的埃及、印度、伊朗,并用相机记录下来沿途所见,结集成册。每到一个国家,他都会淘一些硬币回来,几十年下来,他分类收藏了6000多枚外国硬币,甚至熟记了每一枚硬币的历史故事。
第二张牌 爱好说教
叶芳歌回忆,“每逢吃饭,餐桌上的话题,外公要占到起码百分之八十,他的口头语经常是‘你们听我说!’或者‘你们能不能听我说’,还有最有气势的那句‘我说完了!’”
傅惟慈和妻子段惠春是在辅仁大学读书时认识的,两人育有三个子女,在子女的记忆中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妈年纪大了以后,耳朵出现一些问题,每次我们跟我爸说点什么,他总是问‘你们怎么不跟你妈说说呢?她多可怜啊。’可我们觉得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好说的。”大女儿傅嘉嘉后来发现父亲会记下每天发生的事情,拿给妈妈看。
在生前居住的屋子里,一堆相册之上,两个笔记本非常显眼。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片段:“我刚才打了个喷嚏。”“李XX请涛涛(傅惟慈儿子)吃了烤肉”“嘉嘉在云南已买到星期五机票,当天下午/晚上可抵京”……傅嘉嘉称,这些都是父亲写的,直到他去世,已经写了四个厚厚的笔记本。
外孙叶芳歌眼里的外公是个强势的老头,这个老头在暮年,一直试图把他觉得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传达给身边的人。
叶芳歌记忆最深的是外公在饭桌上的唠叨,“外公在世的时候,每逢吃饭,餐桌上的话题,他起码要占百分之八十,他的口头语经常是‘你们听我说!’或者‘你们能不能听我说’,还有最有气势的那句‘我说完了!’后两句明显带有不悦,因为大家可能正埋头品味美食,无暇顾及他说话的内容”。
“他经常说,今天我看了谁的哪篇文章,如何有意义,有时也回忆自己少年时的往事,老北京的吃喝,以及富有传奇色彩的各色亲戚。说累了,或者实在没人听了,就沉默了,擤擤鼻子,漱漱口又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叶芳歌回忆。
第三张牌 有亲和力
在傅嘉嘉看来,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时候说一句话会喘上好几分钟。但他依然答应了北京语言大学几名大学生录制一段视频访谈。
3月16日,在家突发哮喘后,被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抢救,傅惟慈安详离世。
3月17日,亲友进行简单告别后,他的遗体被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接走,傅老在2007年签下了遗体捐赠协议,并嘱咐儿女自己死后不用举行任何仪式。尽管如此,仍有大量获悉傅老去世的人们前往告别追思。
傅嘉嘉称,“待人接物和蔼可亲的父亲非常有亲和力,跟任何人都能聊得开,因此他的朋友也特别多”。与年轻人交流,也是傅惟慈的一大爱好,在傅嘉嘉看来,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时候说一句话会喘上好几分钟。但他依然答应了北京语言大学几名大学生录制一段视频访谈,视频中的他头发花白,上翘的白色眉毛随着他语速的变化不断跳动,他偶尔会抬起布满皱纹的双手轻轻比划,随口迸出一个英语单词,显得活力四射。
同样追思傅老的还有在四根柏胡同口修车的老太太史焕珍。因孙女患白血病,80岁的史焕珍靠修车挣钱补贴家用,她家的事曾被媒体报道过。傅惟慈一家得知她中午只能吃冷饭的消息后,便每天给老人送一顿午饭,“他们一家人都很有爱心,那天他女儿来给我送饭,我看到她眼睛是肿的,一问才知道老人家没了,我这老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史焕珍并不知道傅惟慈有何成就,对她来说,去世的不是那个精通英、德、俄等多国语言的著名翻译家,她只知道经常路过修车摊时笑呵呵地说“天冷了,快收摊吧”的老人已不可能再出现了。
寄 语
“Heilen Sie mich, seit ich noch zu heilen bin…”这是德国黑色喜剧片之中的一句话,里面虚构了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 当他即将接受一个犹太演员对他进行讲演辅导时,神情沮丧地说出了这句, 我想告诉您,我理解了这句话的大意“向我致敬,趁我还能接受致敬。”
如果我现在能和您探讨这句德文的中文意思,或许您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向您致敬!走好,外外!
——外孙叶芳歌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何光 实习生 钟婧圆 李相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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