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王世襄诞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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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5月25日,明清家具研究大家王世襄诞辰百年纪念日。作为王世襄的入室弟子,田家青在纪念日前后完成了这本新作《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的日子》。在书中他称,这是一本全新的,不“炒冷饭”的书,希望通过这本书,让人们对王世襄有更深入和准确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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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襄二三事
1、黄苗子曾在一篇文章中讲,“一九五八年,畅安慷慨地让我搬进芳嘉园他家院子的东屋‘接孟氏之芳邻’,确是平生一快。论历代书画著述和参考书,他比我多,论书画著作的钻研,他比我深。论探索学问的广度,他远胜于我,论刻苦用功,他也在我之上。那时我一般早上五点就起床读书写字,但四点多,畅安书房的台灯就已透出亮光来了。”
2、海内外的朋友们请王先生吃饭,常去比较讲究的酒店,生性简朴的王先生其实并不喜欢。但他不爱驳人面子,也不多说什么。时间长了我慢慢察觉了他的一个有意思的动作:每一道菜上来,他会完全下意识地先拿筷子把菜里边放的虚的东西,如刻的萝卜花、雕的仙鹤挑出去。他并不是真的刻意想做这件事,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对形式主义潜在厌恶的本能。
3、我早年和他一起去香港参加会议,他都买回成包的圆珠笔芯。他写文章时,将两页稿纸摞起,中间放拓蓝纸,完成后上页交出版社,下页留底儿,省去复印。圆珠笔可用劲儿写,拓得清楚,且一支笔换芯用最节省。若用毛笔,用墨汁写完后一定要倒回剩余的墨汁,尽管残存的很少。
(以上内容摘自即将出版的田家青《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的日子》一书。)
一、拜识
我有幸结识王世襄先生,是在一九七九年。大家都说他是位高人,常讲起有关他的一些逸事,十分有趣。然而他究竟高在哪里,可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年轻气盛的我去见王先生的时候,还不太服气,是抱着一种“会一会”的心态:凭什么行里人都说你那么“高”呢?
初次与王先生见面,是通过老鲁班馆名师陈书考和王少杰两位的介绍。进得王先生家,三间大北房中,摆满了明式家具,很多都叠摞着摆放,当时一下子就把我看晕了。
房内其他地方摆满书籍和资料,多为古籍善本和英文的书刊,只剩窄窄的过道。王先生夫妇在地震抗震时卧寝的大柜子里,还贴着黄苗子先生写的对联:“移门好就橱当榻,仰屋常愁雨湿书”,横额“斯是漏室”,则谐音双关。
王先生朴实,说话不张扬,不炫耀。在当时,凡圈儿里自称“高手”的人都爱卖弄,相互挤对、踩咕,显摆自己能耐如何。王先生多为倾听,从不夸耀自己的学问,觉得不着调的人,连理都不理。
熟悉王先生的人都知道,早年,他为了弥补历次政治运动耽误的时间,真正是惜时如金,很少接待客人。大院儿外门靠近邮箱旁贴着一张毛笔书写的告示:“工作繁忙,恕不见客,请见谅。”外人来敲门,他往往半开门,探出头来说一句“我很忙,没时间”,就把门关上了。可是,我也看得出来,王先生很善于与业界的各种人士交往,从社会上摔跤、养鸽子、斗蛐蛐的到中国的文化巨匠,只要是有一定特长和技能的人,他都能与之很好地相处。
王先生一生经历丰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过,在他面前,靠耍心眼、 吹牛、抖机灵等招儿,绝对没用,即使骗得了一时,也蒙不了长远。
二、鉴赏
前面说到,王先生评价艺术品,一看历史价值,二看艺术水准。多年下来,我对王先生的评价标准渐渐有了体会,简介如下:
“景儿”
绘画。二十多年前,王先生告诉我,好的绘画要有“景儿”。就是画得生动有精神,当然单单如此解释“景儿”是不全面的。“景儿”似抽象,实很具象,是整体的诠释,但又是核心,是一幅绘画在笔法、构图、色彩、题跋各个方面无可挑剔之后,整体和谐统一而出现的效果,是最高阶段的审视,并不是忽略细节,而是所有细节到位后的综合表现。
“味儿”
对于器物,王先生说好的东西要有“味儿”。这个“味儿”当然不是指气味。“味儿”,在汉语里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词,什么东西一旦有了“味儿”,就意味着达到相当的成就和境界了,如说一件家具“明味儿足”,是对这件家具最高的评价了。
“神”
王先生说好的书法作品应有“神”,能否有“神”与书体无关,并不是说只有草书才能有“神”,任何书体的书法写好了,都能有“神”。
王先生提到书法家应具备的几个客观标准:应该能写好史上各体的书法,在此基础上要有所创新,要创出完全属于自家风格的字体。还有对中国书法历史有精到的研究和贡献,书法家必须有深厚的古文和文学功底,有吟诗赋词的功夫,诗、词、对联、序文、跋文都能自己撰写,不能像现在有的“书法家”,只会抄写古人的东西。
三、永诀
二○○九年的夏秋之交,王先生病重,后来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的ICU病房。十一月二十三日那天下午,我去看他。按照惯例,依医生说的促醒方法,我总会轻轻地在他耳边讲一些我和他共同经历的一些乐不可支的往事,前几天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这次他竟稍微睁了睁右眼,似乎又露出了以往那样灵动的神态,但也只是闪现了一下,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实际上是我与王先生最后的“永诀”了。
原本我想将我与王先生交往的事儿就“按下不表”了。但王先生过世的这几年来,我越来越感到,王先生高尚的品格和生前的很多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为人方式、处事方式,正是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所极其欠缺的,他的思想和精神对我们这个正处于转型阶段的社会有很好的启示作用。我还是决定,把这些故事写下来,这不仅由于其中有一些东西具有史料价值,而且也是由于它能留给我一份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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