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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往昔的追寻,一直在路上(1)

2014年06月21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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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味行》

作者:瞿筱葳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4月
《寻找孙佩苍》

作者:孙元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年4月
《祖父的六抽小柜》

作者:杨凯麟

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4年2月
民国50年代,作者父亲在台大的毕业典礼。

  马尔克斯说过“一个人如果没有亲人埋在这片土地底下,就不算这片土地的人”。寻根意味着思考来路与归途,这既表现为对祖辈历史的追寻,也表现为对过往器物的摩挲。寻找有时会引出更大的谜题,但寻找过程本身,就能让我们产生对历史新的理解,平视历史镀刻在自我之上的印痕。

  而近期一系列和“找寻来源”、“追忆父辈”有关的书籍也呈现出集中出版的态势,比如接下来要介绍的这三本和两岸寻根有关的图书,从不同的角度切入主题,《留味行》是一个台湾外省后代重走祖母的逃亡之路;《寻找孙佩苍》是一个大陆孙子在档案中对祖父孙佩苍的追踪;《祖父的六抽小柜》则通过一个台湾本省人对旧时家具的描摹,思考老台湾的精神底色;而它们最终又在某个点会合。 □书评人 鹿鸣之什

  《留味行》:在行走间体味家族故事

  初看这书名,很容易将其想成一本饮食游记,但作者瞿筱葳真正做到的,“其一真正把奶奶逃难的方向走对了,弥补了制作影片的过错。其二不是食谱调查,而是和解”。她踏过当年祖母走过的土地,寻觅祖母经过的痕迹,将这些文字化成实体。通过一步步的追索,她和祖母的历史相遇,也明白了祖母留下的“味道”源头。

  借着父亲编辑的十万字口述史和祖母的录音,瞿筱葳踏上了祖母的逃亡之路,这三个多月,她走过越南,走过中国的昆明、腾冲、重庆、成都、宜宾、南京、杭州、上海,在这些城市里交叉书写祖辈和自己的故事。

  祖母徐留云,从上海辗转越南,从云南、贵州到重庆千里寻夫,又和祖父瞿顺卿回到上海,在国共内战时期随祖父来到台湾。祖母大字不识几个,在上海当过火柴厂女工,三四十年代的抗战,在他们生活里依然是恋爱结婚带孩子,只不过多了跑警报躲空袭。祖父母从上海来台,临上船时因为一句话和婆婆分隔两地,留下了妹妹,从此只能遥祭亲人。

  在日据时代的台湾长大的外祖父母是典型的日式中产阶级。外祖父在日本早稻田读书,和外祖母举办了日式婚礼,他们只会讲闽南语和日语,不愿让女儿嫁给来自外省眷村的穷学生。“国民党战败撤离台湾,日本战争殖民台湾,一去一来,改变了两族人的历史。我是其中的桥梁,通过旅行,穿越时空,开始理解以往不可能理解的家族情绪”。不仅祖辈,在台长大的父辈同样充满故事,相比祖辈因历史造成的流散,父辈的故事里就多了个人的感伤。当兵的三叔,在军营里爱慕着男子,因为同志身份而自杀。在祖母的口中,三叔却因“脑疾”而亡。

  瞿筱葳记录了在大陆遇到的很多好玩事情,让读者看到一个台湾人眼中的“大陆特色”。从越南过海关时官员警惕地检查书籍(《孤独星球》是什么?《百年孤独》又是什么?),听到她是来大陆寻根,语气顿时变得友好;瞿筱葳在越南和云南狼狈地拉肚子(因此有时间在午夜的长途车上静听祖母的讲述),并记错了发车时间,多亏好心司机让她冒充自己“表妹”赶上了车;在青年旅社遇到形形色色的同伴,听他们讲述各自的故事,才发现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流散的印记;在上海大世界发现哈哈镜已经不见,只剩下了手机上的APP;在上海和表姐吃饭时,发现在座居然有拆掉祖父旧屋的开发商……当代的中国已经不再是祖母见过的样子,当代的寻根也必遭遇种种意料之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片树叶,最后齐聚到泥土里孕育了这棵家族大树,每个人都被历史镀上了四散零落的印记,都已“且认他乡作故乡”。真正的家乡在哪里?正如口音,家族史已变得混杂。祖母说着国语化的上海方言(直到很久作者才发现不过是将国语里的个别词替换成方言词);父辈说着眷村的“四川话”(被四川朋友指出实际是云南话),外祖父母只会说闽南语和日语;到了作者自己,就只剩下国语和不太地道的闽南语了(在大陆被称赞国语讲得好时,瞿筱葳却要解释:这就是我的母语啊)。

  这样的寻根,已经不仅是寻找祖父母过往的痕迹,而是一种身体力行的尝试,是用脚步重新阅读祖父母的故事。瞿筱葳寻找祖父母在重庆结婚的中山堂,寻找他们在宜宾住过的吊黄楼,寻找爷爷在上海八字桥的祖宅。这本书也是一场“证实”之旅,通过祖父母的故事证实自己的来路,证实那些名字曾经真的存在过,并且一直存在着,尤其是那遥远的“上海”。一贯被标签为“祖籍上海”的作者曾经因它古怪,为它尴尬,甚至觉得它是一座荒岛,现在她必须用双脚去走,用双眼去看,才能让自己的历史不仅是轻飘飘的纸页,更是存在过的实体。

  但它们真的还在吗?21世纪的中国忘记了。建筑已被改造或拆毁,中山堂已消失,吊黄楼已变成刘备祠,八字桥也成了商品住宅,只有留在大陆的老人还记得往昔,而他们也在渐渐老去。书里讲到祖母回乡省亲,和妹妹惊讶地互相询问“怎么这么高了”“怎么又变这么矮了”,过往的岁月是让人难以割舍的遗憾。在祖母去世后,作者到上海寻访故老亲旧,祖母的妹妹依依不舍在窗口挥手的身影。这带着些许感伤,因为当祖母死去,“唯一记得彼此童年的人也离去了,与这世界最古早的联系就彻底断掉,手和足的记忆不能够连接,这深沉的孤独与断裂感,让人难以承受”。

  书后附录了祖母的十一道私房菜及这些菜谱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留味”吧,瞿筱葳惊讶于在杭州吃到的菜几乎一半就是祖母的家常菜,本以为祖母随意的搭配原来大有讲究,这才明白祖母年轻时口味的养成路途。“我”的家族史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开枝散叶经历不一,那么他们结合成的“我”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味道就是移动的家乡,家常菜是最不可复制的,因为它在口味中嵌进了家族的认同密码。或许对于小辈,这些才是真正留下的东西,是真正“家”的所在。不必一定要为身份标记一个地点,而是学着接受它的暧昧、它的分裂、它的不完整,然后用文字书写出对它们的惊讶、疑惑和观察,理解它们在历史和现实之间必然遭遇的种种裂隙。

  (下转B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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