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巴风声
□麦家(作家)
多年以前的那些夏夜,没有夜莺的晚枝忽然飘下夜莺悠扬的安魂曲——正如同今夜无别。那时也不仅有文学,那时也有足球,只是踢球者不是梅西,是马拉多纳,也不是鲁尼,是莱因克尔。夜莺的歌声和足球的神秘和激情,交织成了我22岁消瘦干净的记忆。
从那以后,我在莎翁的悲剧里迎接过无数个面目不详的夏天,也在阿加莎的传奇中送走了好几届环肥燕瘦的世界杯。
被克制杀害的时间帮助斯图亚特王朝度过了突如其来的危机,但1966年的手已不再回来。英国文学给全人类润物无声的滋养,显然让英格兰足球为数不多的欢乐羞愧,右脑令右脚望尘莫及。
当沦落的哨声再一次响起,杰拉德深深埋下了羞愧的头颅,他是否应该怀揣着端正的解释学,去认真看待过往八个结满了蔓越莓和红球鞋的丰硕秋季?当浓雾渐渐散去,人近中年的鲁尼是否会轻易发现在德国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是否还能准确听见四年前斯洛文尼亚门柱发出的焦虑颤音?(尽管再度响起)当长久以来追逐的梦想又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跌落裹夹着彼岸花和匕首的阴影,当一望无尽的道路已满布荆棘,这位曾经用十七岁的右脚点燃海水的魔术师,还残留多少青春热血,去点亮大不列颠不断忘却的光阴?我们怀念这些年热爱无边的细节,不舍昼夜的风景,我们也经历了他太多的故事,经历了他稀薄的头发和疲倦的目光。可是在今晚,他那苍白的唯一的收获太过短促,在今晚,一夜西风鸣。
苏亚雷斯高高举起在利物浦百炼成钢的屠刀,毫不留情地格杀了朋友、拥趸以及习惯的生活,负重的牙齿如释重负,离迷的脚步扑朔迷离。大西洋心急如焚的风在欢笑,也在痛哭,镜子里倍增的黑影则惊动了韵脚的温润如玉。他虽迟到了九十分钟,但一切理想,理想的构图和理想的红砖,都尚未抽象,都还来得及。
我需要用整个夏天来同你告别,我的英格兰,我的悲伤和我的诗意。艾米丽·勃朗特唯一的30岁的微笑,是告别最好的布景、定焦和画外音——这声音无疑在鲁尼的眉间,也在霍奇森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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