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八成球员打比赛赔钱

　　他们没有那么出类拔萃，

　　也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

　　中国大多数职业球员的生存现状，

　　球员晁海蒙说：

　　“一个字，惨。”

　　美巡中国赛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富二代”们、有大牌赞助商赞助的球员们基本没有什么经济压力，比如张新军、韩韧、胡牧等，他们可以把精力都放在怎么打好比赛，然而，大多数球员却要面临生计等现实问题。

　　千里赴比赛

　　“能省肯定是要省的。”晁海蒙说

　　晁海蒙和邢建福是毕业于河北体院的师兄弟，两人都在农村长大，一起做过高尔夫教练员，出门参加比赛也经常结伴而行，两个人很投缘，关系也很好，一起比赛时，都会在酒店住一个房间。他们说：“两个人一起打比赛很好，一个人太孤单了”。当然，他们没有提到，两个人一起住可以省下住宿费用。

　　美巡中国赛上海览海公开赛6月5日-8日在上海崇明岛陈家镇的览海高尔夫俱乐部举行。他们两人6月3日从唐山带着球包和行李飞到了上海浦东机场。

　　出门前，两个人已经预订好球会附近的陈家镇大酒店，标准双人间，198元/晚。这样分担下来，每人每晚就可以省100元。

　　该酒店并不是美巡中国赛官方推荐的酒店。每场比赛都是有官方推荐的条件较好、但价格也比较“可观”的酒店。这一站官方推荐酒店叫崇明金茂凯悦酒店，标准间的门市价是1380元，球员协议价是500元/晚。酒店距离球会开车五分钟左右，每半小时一辆穿梭巴士。事实上，国内大多数职业球员都不会选择官方推荐的酒店，而会在球会附近找一家更便宜的酒店。

　　距离陈家镇大酒店不远处，还有一家酒店叫做金鳞酒店，价格与陈家镇酒店一样。参赛的球员大多数都住在这两家酒店，媒体记者们住在陈家镇大酒店。

　　住在金鳞酒店的职业球员张蕙麟说：“一般球员不会选择太贵的酒店。如果每晚房费超过400元，很大一部分球员是不会接受的。一般球员每晚的房费预算是200元左右。”

　　当然路费也是能省就省的。每天上午8点和10点，赛事组委会给媒体安排了从陈家镇酒店到球会的班车。晁海蒙到酒店的第一晚，刚好遇到新京报记者，询问了班车时间，他们决定能坐班车就坐班车。

　　但是如果开球时间太早或太晚，他们需要打“黑车”，单程25元。

　　6月4日，晁海蒙需要参加比赛前一天举行的职业-业余配对赛。每天早上，陈家镇酒店会免费提供简单的自助餐，有油条、炒面、茶叶蛋、豆浆、粥，此外还有一些咸菜。八点半，和邢建福二人一起吃完饭，晁海蒙坐了10点的班车去球会。在班车上，他对新京报的记者说，陈家镇酒店的隔音非常差，头一天晚上他们隔壁房间的住客在房间唱歌，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使劲敲了几下墙，隔壁的声音才停止，但是过了不久，又开始唱。他无奈地说，“没睡好。”

　　比赛第一天，晁海蒙十二点左右打完比赛，他没有去球会的餐厅吃午饭，说，“球会的餐厅贵，而且不怎么好吃。”球会餐厅午餐价格是128元，球员优惠价格是98元。陈家镇大酒店旁有一家超市，他和邢建福从超市买了食物，比赛这一天带过去，吃完继续在练球场打球。

　　这一站比赛晁海蒙和邢建福都没有晋级。这也就意味着，这一站他们拿不到一分钱奖金。他们选择了6月7日中午12点的飞机回唐山，准备下一周北京站的比赛。

　　美巡中国赛第五站在北京伯爵园球会举行，邢建福没有通过周一资格赛，接着就返回了唐山。而晁海蒙住在位于燕郊的家里，每天开车三十分钟前往球场。这一站，球员们住的酒店比较分散。伯爵园球会内部客房的住宿价格是1500元/晚，三室一厅，每人500元。官方推荐酒店叫丰荣君华酒店，价格是480元/晚，距离球场30分钟左右车程。比赛期间，每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每隔半个小时都有穿梭巴士。这一站，家在北京的球员一般都住在家里，有球员住在球会内部酒店，有的球员住在丰荣君华，有的住球会附近的如家快捷酒店，还有的住在离球场车程约20分钟的通州。

　　北京站的四轮正赛时间是6月12日至15日，球员们通常在6月9日就会安顿好住处。6月10日，球员们通常会去球场练球，熟悉场地。张蕙麟下午到了球场，练完球就去酒店附近的小吃店吃了点东西，晚上七点半左右回到房间休息。记者约好与他见面，八点半左右从伯爵园球会坐上班车，在行车十几分钟后，在如家快捷酒店半壁店附近下了车。

　　这家如家酒店附近有很多年代比较久远的老房，还有很多小吃店，人员流动很大。酒店的牌子很醒目，但是路并不好走，张蕙麟自己住一层的一个标准间，每晚230元。他表示，“喜欢自己一个人住，虽然有点偏，但是住的还是不错的，而且附近有很多小吃店，一顿饭平均消费30-40元，比较方便。”这个如家酒店距离球会十几分钟车程，每天都有从推荐酒店到球会往返的穿梭巴士，经过该酒店，因此他可搭顺风车，省下了打车费用。

　　北京这一站，球员张小军还是比较幸福的，因为他可以跟他的哥哥张新军一起住，住宿费用就省了。伯爵园高尔夫俱乐部为奖金榜排名前三的中国球员提供免费住房和餐饮，张新军在奖金榜排名第一，住在球会内部一个三室一厅的套房。

　　但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张小军透露，一般比赛时他都会自己找酒店住，上海站时张新军住在官方推荐酒店，他和一个朋友住在金鳞酒店。

　　打球难赚钱

　　对于80%以上的中国球员来说，打比赛是亏钱的

　　新京报记者问晁海蒙和邢建福，一年打比赛能赚多少钱，他们回答，“真挣不到多少钱。”美巡中国赛每场大概有150名球员参加比赛，晋级线是前65名。如果没有晋级，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即便晋级，也不一定能赚到钱。

　　一般球员打一场比赛，平均需要支出6000-8000元（其中比赛报名和打球费用1500元，机票根据距离远近往返要1000-3000元不等，住宿一般是7天1400元左右，还包括吃饭，球童小费等费用）。

　　新京报记者对美巡中国赛前五轮进行了统计，单论比赛收入的话，80%以上的人是亏本的：

　　海南站，48名中国球员参赛，19人晋级，8人进入前30，赔钱打比赛的人占到了83%；

　　广州站，62名中国球员参赛，28人晋级，7人进入前30，赔钱的人占到了89%；

　　武汉站，60名中国球员参赛，27人晋级，12人进入前30，赔钱的人占到了80%；

　　上海站，66名中国球员参赛，23人晋级，5人进入前30，赔钱的人占到了92%；

　　北京站，64名中国球员参赛，20人晋级，5人进入前30，92%的中国球员赔钱。

　　比照奖金榜，第三十名可获得的奖金是8280元，扣除20%的税后为6624元，如果打不到前30名，球员们是无法实现收支平衡，甚至是会出现赤字的。获得第25名的球员拿到手的奖金是8452元，这样才可能勉强有盈余。

　　问及现在中国大多数球员职业的生存状况，晁海蒙回答，“一个字，惨。”

　　2013年，晁海蒙参加了中国高尔夫教练员裁判员巡回赛，成绩非常不错，获得10多万元的“教练经费”，但是赛事主办方一直借故没有兑现这些钱。邢建福的成绩也不错，但也被拖欠了5万多元。如今，一年过去了，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仍然没有音讯，晁海蒙说，“这笔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到，今年还指着这些钱当比赛路费呢。”

　　几站美巡中国赛打下来，张小军一直都没有找到状态，表现不佳，年初到现在亏了上万元。张小军和哥哥张新军是在农村长大的，父亲在家里做农活、木工，因为家里的条件有限，他们打球之前都曾为生计疲于奔命。张新军曾经在西安国际高尔夫球俱乐部当过保安，后来从保安做到球童，而后逐渐在各项赛事中崭露头角。张新军如今是美巡中国赛表现最好的中国球员，靠着赞助商和比赛奖金，打球的成本问题已经不用考虑太多。张新军说他能够帮弟弟的时候一定会帮，但是弟弟也长大了，主要还得靠自己。

　　球员养成记

　　“家里贷款让我上学打高尔夫，真的不容易。”晁海蒙说

　　晁海蒙在上大学之前没有出过徐州市，考上大学，学高尔夫是他迈出家门的第一步。但是，他当时没有想到高尔夫专业需要花费那么多的钱。他的父母种田为生，一年收入不到一万元，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也在上学，靠着家里的贷款，他支付每年一万多的学费。他说，自己很喜欢打高尔夫，因此选择了以打球为职业。

　　2011年对晁海蒙来说很特殊，这一年他转职业，也跟同为大学同学的女朋友结婚了。在晁海蒙转职业之前，他打球的费用都是妻子支持的，对此晁海蒙很感激妻子。转职业之后，打比赛的费用他基本上可以通过做教练和比赛奖金自己承担，然而，打比赛对他来说更多的是锻炼，而不能够作为谋生的手段。他笑着说：“我赚不了多少钱，现在家里的收入还是我老婆挣得多。”

　　邢建福透露，有一次他和晁海蒙去小店吃饭时，曾经被老板问：“你们是打工的吧，哪个工地的？”两个人笑得很无奈。两人练球很刻苦，加上长年在外打比赛，皮肤都晒得黝黑。

　　今年，晁海蒙还当了爸爸，邢建福的妻子也已经怀孕六个月，家庭二人组变成三人组，他们感慨，经济压力又增加了一层，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了。

　　在陈家镇大酒店的房间里，邢建福说：“做高尔夫教练还是比较赚钱的，而且接触的人群也都比较高端。但是我们还是觉得打比赛有希望进步，所以我们一直在坚持。”

　　6月10日，在如家酒店的房间里，张蕙麟开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点了一支烟，跟新京报记者回顾自己学高尔夫的经历。

　　毕业于湖南高尔夫旅游职业学院的张蕙麟是他们学校目前唯一打职业比赛的人，他自豪地称，他们学校的学生都认识他。2007年开始接触高尔夫，2012年转职业。学费约12000元/年，在练习场打球也是要花钱的。他从来没有请过教练，因为费用太高，只有学校的老师教过他打球。他的父母经营小生意，他在学校学习高尔夫期间，总共花费超过了10万元，都是家里资助的。毕业后他开始做教练，通过做教练的钱支撑自己的比赛费用，也维系着自己职业球员的身份和梦想。

　　武汉站他获得了4000多元奖金，上海站没有晋级。这几场比赛下来，他的支出远高于收入，可是他表示，“这是我的职业理想，没有办法，没钱也要打。”

　　90后小将吴天一，北京站期间住在通州区的格林豪泰快捷酒店，一个房间每晚220元，他与另外一名球员共住一个房间。他会跟着家在北京、有车的球员一起去球场比赛。上海站时，他住在陈家镇大酒店的一个单间里。

　　吴天一从小体力就很好，13岁时入选北京国安足球梯队，踢了三年，后来因为骨折没有继续足球生涯。离开球队后，父亲的朋友带他去打高尔夫球，他打得很有感觉，就决定做高尔夫球员。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有一辆出租车，不过因为腰不好就把车租出去了，母亲在亲戚家的公司工作。当年为了他踢足球，家里花了几十万，而如今为了他打高尔夫，父母又投入了十多万。

　　吴天一在2012年转为职业球员。他表示，自己一直想要自立，而不是要依靠家里。2008年他在黄山高尔夫球场做过球童。“这样可以跟着很多前辈学习，也不会花多少钱。”吴天一说。

　　他没有选择做教练，“做教练就只能教球，没有时间练球，我还是想进步，不管怎么样还是想先把今年的比赛打完。”吴天一说，希望能通过打美巡中国赛好好锻炼，“现在打球是亏钱的，打不好的话，家长也会说我，所以我压力也很大。”吴天一表示，今年比赛结束后，会根据是否有赞助商，以及自己的成绩好坏来决定明年是否坚持打比赛。

　　受哥哥张新军的影响，张小军15岁开始做球童，其间也打过工，做过装修，当过司机，一边打工一边练球。2009年开始，他在山东烟台的南山高尔夫球会工作，没有教练，下班之后在球场练球，他说，自己这一路走过来也很不容易。北京站张小军没有晋级，而张新军获得了中国球员在美巡中国赛的第一个冠军。自己被淘汰后，张小军后两天一直跟着哥哥，他亲眼见证了哥哥的冠军。但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比赛结束后他还要回南山高尔夫球会练球，继续为自己的梦想打拼。

　　特18-特1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佳锡 上海、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