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哭得总是像个孩子

　　●文采飞扬

　　□潘采夫（媒体人）

　　巴西队踢得多平庸，哥伦比亚又有多顽强，这些话题已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兴致盎然地看着J罗，这个22岁的年轻人抱着头哭，而大卫·路易斯和阿尔维斯抚着他的脑袋低声宽慰，J罗一边掉泪一边用力点头，我知道那俩货说的一定是粗鲁的好话：“哭个屁，你都不知道你将来有多么牛！”

　　J罗的哭泣，内马尔高唱国歌时的抹泪，是两个明日巨星在万众面前的瞬间顿悟，突然很神秘地认识了自己。这样的男孩之哭，之前还有C罗，他简直是个哭孩儿，有人统计他在世界大赛哭过四回，输球了哭，赢球也哭，被换下场也哭，斯科拉里慈爱地为他抹泪的时候他19岁。也许自己都为哭鼻子自卑，他才把肌肉练得像大力水手。

　　哭得令所有人都想笑的是贝利，这个17岁的孩子在世界杯上演帽子戏法，进球后他捂着脸大哭，偎在大人肩膀上泣不成声，队友们吓坏了赶紧盘问伤情，这孩子说其实没啥就是太高兴了。

　　所以，才华出众的孩子总是爱哭，他们在娇宠中长大，容易比别人敏感，突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孤身站上了一个山丘，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种震惊、惶恐、自傲、羞怯、孤单的感受，太容易让一个猝不及防的少年决堤。

　　这些男孩的哭泣个个动人，却从来不是我的菜。今年的巴西，只有比利亚哭得让我心里一紧。比利亚为祖国狂奔十几年，被博斯克换下的那一刻，知道时间就此定格，这个已经跑不动的老男人流下眼泪，有点浑，也有点烫人。这让比他大几岁还仍然蹒跚着不肯挂靴的我有点伤感。

　　贝克汉姆是奇怪的个案，他也曾在场边流泪，但给我的感觉与他嘴角的微笑一样职业，反倒他安慰过的一个人，让我认真伤感过一回。2002年，小罗用一个任意球戏耍了英格兰守门员希曼，他张扬庆祝的背后，是一个四十岁老男人难以承受的耻辱。我不知道希曼的妻子、孩子是否正在看台，但肯定目睹了那一幕，赛后希曼痛哭，贝克汉姆上前安慰，希曼说：“我宁肯他杀死我，也不愿他这样戏弄我。”希曼随后黯然退役，就像当年被麦迪骑着脖子暴扣的布拉德利。

　　这就是男人与男孩的分别，男孩的眼泪献给成功、失败，男人的眼泪里尽是人生。有些人仿佛从来不哭，巴乔一脚踢飞世界杯，我没看见他掉一滴泪，你也很难想象邓加、埃芬博格、巴拉克会哭鼻子，但当你真的看到硬汉飙泪，那你也离哭不远了。2002年阿根廷折戟小组赛，年过三十的巴蒂斯图塔坐在替补席上，低下头用双手捂住眼睛，长发低垂，那是我对2002年抹不去的记忆痕迹。

　　1994年，我记忆里的画面有巴乔的点球、贝贝托的摇篮，然后就是一头长发的雷东多，在阿根廷被淘汰后流泪，有人抱着他安慰。那之后他因拒绝剪去长发而退出国家队，靠着队友哭泣的镜头，是他在国家队给球迷留下的最后片段。那个场景动人至深，背景乐可配上苏慧伦的歌：“如果不是你在我头上轻轻一吻，我也不会哭得像个孩子。”

　　看，这么些年的世界杯，我却记住的都是哭，可知我自己也不是个硬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