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宋农民的“光影梦”

　　杨宋镇位于怀柔区东南部，距城区4公里，东邻密云，南接顺义，是怀柔15个乡镇中唯一没有山地的平原镇。1995年飞腾影视城（今“星美今晟”影视城）入驻杨宋，近20年来拍摄了《还珠格格》、《大宅门》、《倚天屠龙记》等影视剧。2005年，国家中影数字制作基地正式落户杨宋镇，逐渐形成了摄影棚及外景地提供、影视器材租赁、置景、化妆、服装、道具、后期制作等电影工业生产的“一条龙”。目前，杨宋镇已注册文化创意类企业400余家。近年来，《梅兰芳》、《建国大业》、《唐山大地震》及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等一千多部影视作品在杨宋进行了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影视城的发展，不仅意味着一系列地标性实体建筑在改变着城镇布局，镇上以及周围农村的生活、文化气象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从群众演员到技术活：杨宋人的影视之路

　　“农民经纪人”郭克兴来自靠近怀柔影视基地的张自口村，今年61岁，从1995年至今，从影已近20年。想在家里找到郭克兴并不容易，他总是一大早就在星美今晟影视城里忙碌，为剧组联系外景地、找群众演员、挑选道具。一些初来乍到和经常在杨宋拍片子的导演、制片人都经常求助于他，亲切地称他“老郭”。

　　老郭回忆起当年杨宋的群众演员最吃香的时光。有的清宫戏是在故宫实景拍摄的，每天早上四点钟，大巴车从杨宋接上百余位群众演员奔向北京城。拍摄时间一般是早上游客进门之前、傍晚游客散去之后，所以群众演员就得赶早又赶晚，起早又贪黑。那时很多白胡子的大臣都是由杨宋镇的老人们饰演，他们成天跪在“皇上”面前，有时还要不停磕头，一天下来，非常辛苦。老人们有时也会吐槽：“一辈子也没跪过这么长时间呀！”如今很多老人已经离世。老郭有时会回忆起安乐庄村的老宋等离世的老搭档们，“他们的扮相很好，很逼真”。

　　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演戏。有个时期，杨宋镇各个村子都有村民参加影视剧拍摄，一年能收入三四千元，还不耽误种地。

　　如今，杨宋人看到明星再也不会大惊小怪。一次某电视台记者来采访导演李少红，李少红正在忙，记者即将失望离开时，某个当地群众演员悄悄告诉记者马上快到“转场”时间了，那时会重新调整灯光和布景、布置和调换场地，导演也会歇一下，“你们何不趁此机会采访？”听了他的话，记者果然在“转场”休息时间采访到了李少红。

　　近几年，当地当群众演员的人在逐渐减少。有当地村民感叹，如今整个社会的收入水平都涨了，以前一天能赚三五十块钱大家抢着干，现在每天50块钱的工作却没人干；社会在变，明星大腕儿的片酬动辄一集几十万，群众演员的工资却没有涨，依旧拿着几十块钱。现在杨宋当地人更愿意从事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譬如置景师、化妆师、后期制作等，一天至少能拿200多块钱。

　　村民自建影视基地，学当影视“置景师”

　　在杨宋镇仙台村祥瑞路50号，“仙台影视园”的牌子挂在高耸的青灰色“城墙”之上，城楼巍巍，上面有仿古的垛口和阅兵台。这个影视园是仙台村自己筹建的。影视园内，三栋1500平米的小型摄影棚依次排列，一个影棚里民国风格的院落前，正在拍摄一部民国电视剧；另一个影棚正在装修，也是民国风格的屋内陈设，准备拍摄一部以某位近代将军为主题的影视剧。

　　因为性价比较高，村民自建的影视园很受中小型剧组的青睐。依托邻近中影基地的有利地形，仙台村与中影基地形成优势互补。仙台村影视园主要对众多中小剧组发出邀请，但近年也吸引到了一些“大制作”。

　　在影视园入口处，钢铁架子上有数十位工人在做布景，有的负责焊接、有的为影棚安装泡沫外观。这些泡沫像积木一样一块块拼接起来，构成了一个民国时代将军宅邸的小洋楼外观。工程承包人佟玉田在现场做指挥，他自己的影视置景公司今年春天才刚成立。

　　佟玉田的公司目前有20多人，还在持续招聘中。他的想法是，随着公司越来越有名气，找上门来的剧组会越来越多，置景忙的时候，工人们主要在杨宋的各个影视基地负责置景，不忙的时候，可以安排工人到怀柔城区自己另一个装饰公司工作。

　　仙台村的肖金龙是佟玉田公司的电焊工。前几年，村里自建的小影棚刚建好就迎来了摄制组进驻，这让不少村民非常看好影视行当。后来中影基地和当地政府合作办起影视置景培训班，肖金龙立马就报了名。

　　在仙台影视园做布景设计指导的黄飞虎，也是肖金龙的老师。黄飞虎介绍，从2011年到2013年，影视置景培训班共举办了两期，今年的马上又要开班了。培训采取综合技能教学的方式，让农民不仅能够进行影视置景，还可以参与农业产业园区建设、文化街布置等。培训分为影视置景基础知识、实际操作和跟组实践三个阶段，通过考核的人员将获得相关技能证书。

　　培训之前，很多农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影视置景，于是黄飞虎在第一课上就要讲“置景指的是能够按照电影美工师设计的电影布景图样和要求，制作拍摄影片所需要的各种典型环境的布景”。对于这样的定义，农民也听得半懂不懂，但在随后的实践操作中，他们渐渐懂了，而且也做得相当好。影视置景培训课程刚开始总能吸引五六十人甚至上百人参加，但是课上了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人打退堂鼓，毕竟很多学员都是年过四十的中年人，重新学习一门技能并不容易。肖金龙说，他前年参加培训时，除了平时打打零工，其他时间都用来上课了。他现在觉得很值得，做一天置景能挣200多块钱，工作地点又在家门口，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份“好工作”。

　　黄飞虎除了教农民一些基本技能外，还教他们设计，让他们看得懂图纸，为培养布景的高端人才做储备：“农民也需要职业发展，他们将来需要自立门户的时候，会用到这些设计知识。”

　　围绕影视基地打造生态旅游“世界”

　　借助影视基地形成的气场，杨宋镇也将老爷车博物馆、鹿世界、花世界、鱼世界等打包，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旅游线路。2011年8月1日，杨宋镇正式推出了“杨宋影视体验·生态旅游”精品旅游线路通票，凭通票可参观国家中影数字制作基地、星美今晟影视城、老爷车博物馆、花世界、鹿世界5个景点，各景点门票原价累计220元，通票价格150元。

　　老爷车博物馆也是杨宋镇打造特色影视文化游的亮点项目之一，至今馆内已收藏中外各式老爷车160余辆，包括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汽车工业代表东方红、上海、凤凰、红旗等国产品牌系列轿车和美国道奇、德国奔驰、法国雪铁龙、英国莫利斯、前苏联吉斯等世界经典车，有的馆藏品是国内乃至国际稀缺、绝版的车型。

　　馆长雒文有有时会唠叨一下他和这些车的故事。因为靠近影视基地，他有时会“放低身价”让爱车为影视剧服务，但这些古董车的保养费用极高，影视剧拍摄过程中一个场景要拍摄很多次，反反复复中，雒文有担心对车有损坏，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亲自驾车。影视剧中很多开经典老爷车的镜头中，那个司机师傅就是雒文有。

　　这段时间，花园村的“花世界”花卉观光采摘也正让村民忙得不亦乐乎。花园村村支书王淑英说，1997年以前，这里曾是花园村的水稻、小麦田，由于地下水位下降，农产品产量不断降低，农民都不愿意种地了。2001年，花园村引进了一家绿化公司在村里种植苗木。于是，村里开始搞“庭院经济”，花卉、西瓜、西红柿进行轮作，一年四季都不闲着。

　　这两年，由于政策原因，摆盆花卉的销量受到了抑制，村里的花卉种植又开始转型，发展“阳台园艺”，为市民的阳台供应“无土栽培”的花卉蔬菜。“杨宋影视体验·生态旅游”也把很多游客带到了花园村，赏过花后，临走时再买上一盆。而村里种植的鲜花也通过“天猫商城”销往了全国各地，夏天薄荷苗、迷迭香、熏衣草的订单数量很多，花卉种植园的工人都在忙着包装发快递。

　　杨宋当地以及北京城区的中小学经常组织到鹿世界主题公园进行课外活动。梅花鹿在草地上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美食和奔跑的乐趣。附近的村民们经过培训成了鹿世界的讲解员，教授学生们怎样喂食小鹿，辨别不同种类鹿的习性。怀柔盛产栗子树，而栗树叶能促进鹿茸的生长，还能提高鹿的身体指标，是鹿的天然美食。鹿世界落户以后，过去没有用处的栗树叶也派上了用场。

　　在杨宋镇梭草村“鱼世界”，经常有来自城区各大批发市场的渔商前来选购鲟鱼。梭草村利用废旧沙坑建起温室鲟鱼产业园，并以特种养殖、休闲度假为特色加入到杨宋镇旅游联盟。休闲垂钓项目、海洋馆休闲乐园项目和房车住宿项目是“鱼世界”将来发展的新方向。

　　作为影视文化名镇，杨宋镇每年对文化事业的投入都在300万元左右。目前每个村都有一支不低于50人的文艺表演队伍，数字影厅、文化活动室、图书室、文化墙等设施齐全，群众文化活动常年不断。除影视歌曲大赛外，还陆续开展了经典影片放映、村级夏日文化广场、“最美杨宋”摄影大赛等系列文化活动。去年，镇里还举行了一场全部由农民演唱的影视歌曲“好声音”大赛。

　　■ 个人史

　　从“清兵甲”到“农民经纪人”

　　从毛遂自荐开始从影之路

　　“老郭”郭克兴原本是张自口村一个普通的庄稼汉。1995年飞腾影视城（星美今晟影视城前身）建成，一次，他去影视城看拍电影，从小爱好文艺的他想一试身手，于是毛遂自荐成了没有一句台词的“清兵甲”。此后，他一发不可收地出演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角色，有些台词还不少。酒馆老板、王府管家、老百姓的小首领是他“最经典的角色”。

　　老郭也很热心，经常替剧组去租借和归还老百姓家里的家畜家禽。也有导演听说过怀柔的一些地方，可是都不太熟，老郭就带着导演去看外景地。那时候，他看到潮白河一带有很多被冲刷的大坑大包，有草原一般的景致，适合拍过去军队打仗的戏；如今在战争片中经常出现的潮白河河谷地带，就是老郭首先“发现”并推荐给导演的。

　　组织群众演员完成感动人的画面

　　后来，老郭成立了自己的文化传播公司，为剧组招聘群众演员。以前，他主要找杨宋本地人，后来来投奔的多是抱有明星梦的外地人，他干脆把家里多余的房间出租给外地来的群众演员居住。如今，杨宋镇不少居民和农民家都在搞房屋出租，租客主要就是影视剧组的工作人员和群众演员。

　　老郭家里有他的办公室，空间很大，墙壁上贴满了明星照片，有些还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某位如今非常知名的喜剧男演员曾经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当了三年群众演员，后来老郭推荐他演了一位导演的电影，这位男演员迅速火了起来。

　　更多的群众演员可能只能演一辈子的“群众”，人们在很多影视剧中看到过他们熟悉的面孔，却不知他们可能就是来自杨宋镇某个村子的农民。

　　十几年前，导演吴子牛拍摄《天下粮仓》时，在老郭的协助下找了数百位当地的群众演员。当时要有很多人扮演“饥民”角色，老郭找了很多当地的瘦老头儿、瘦老太太和小孩子，说服他们出镜，而正是这些孩子和老人完成了很多感动人的画面。

　　“收容”来的“道具库”

　　围绕影视城，也有一些其他“福利”。譬如老郭这位农民经纪人还有一个400多平方米的仓库，收藏了8000多件电影道具，从古装戏、民国戏到现代剧，应有尽有，不少电影公司的导演都到他这里来租赁道具。很多剧组拍完戏后道具没地方搁，他就开始“收容”这些道具，以很便宜的价格收购，后来的剧组需要道具时，他的收藏又成了“宝贝”。别人以前笑话他“捡破烂儿”，后来却有些村民开始效仿他，也建立起自家的“道具库”。

　　每回遇到剧组结戏，他就等在外面，追着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把不要的道具给我呗，丢了也白丢！”他收购的道具有清朝格格特制的旗装、木屐，民国时留洋小姐的粉红色、绿色乔其纱连衣裙，人力车夫穿戴的短褂、草鞋等。老郭还找来农用小四轮，拉回车轱辘、牌匾和石礅子、酒坛子。闲下来，他总会走进仓库，摸摸瓶子，擦擦桌子，修一修灯笼、整一整床架。对他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旁人称赞他的藏品，他也喜欢跟来参观的人们讲述那些道具背后的故事，有时还会比划两下宝刀、宝剑。

　　老郭有两个儿子，都受父亲影响走上了影视之路。大儿子当上了制片主任；小儿子开起了影视制作公司，和一些香港的导演、编剧合作拍影视剧，搞后期制作。老郭说：“别家收集道具可能只为出租，我还为我的两个儿子服务呢，他们用得着！”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雪松 本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