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8:书评周刊·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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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书的大树

2014年07月1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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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拉小像
《国际安徒生奖大奖书系》
作者:杰拉·莱普曼等
版本:安徽少儿出版社
2014年6月
首批包括儿童文学作品17册、儿童图画书15册、儿童文学理论资料书4册。其中理论书里,《走进国际安徒生奖》和《走进国际儿童图书联盟》介绍了历届安徒生奖获奖者及其作品,同时收录了历届国际儿童图书节的海报与献词。另外两册资料书分别是杰拉·莱普曼的自传《架起儿童图书的桥梁》和22个国家的儿童作家与插画家合作的世界和平故事集《世界梦想》。作品部分,作者来自阿根廷、法国、塞浦路斯、澳大利亚、以色列等不同国家,极具地域特色。与之前的历次介绍安徒生奖作品不同,此次书系纳入了安徒生奖的提名作品部分。
绘本《艾丽丝不见了》插图。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旧版“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封面。

  国际安徒生奖,也被称为“小诺贝尔奖”,自1956年颁出第一届大奖之后,60年来,已经成为全世界影响最大的儿童文学奖项,从林格伦到凯斯特纳,从安野光雅到罗伯特·英潘,安徒生奖的获奖名单群星璀璨,并不分民族地遍布全球。虽然这项大奖没有一分钱奖金,却在60年间奇迹般地定义了全世界的儿童文学阅读,更深深影响了几代孩子的成长,为人与人、国与国的和解与理解,埋下了心灵深处的种子。

  日前,安徽少儿出版社与安徒生奖的评奖机构国际儿童读物联盟合作,推出“国际安徒生奖大奖书系”,首批书目涵盖儿童文学、绘本、儿童文学理论等不同领域,已出版36种,而这一巨大的出版项目还在持续进行之中,对于中国孩子来说,如此大规模与完整地接触到这一大奖系列作品,堪称幸事。其意义,或者堪与80年代刘硕良先生主持的“获诺贝尔奖作家丛书”相提并论。

  属于孩子们的“小联合国”

  杰拉·莱普曼说,要有孩子们的图书馆,于是就有了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杰拉·莱普曼说,要有孩子们的读书节,于是就有了国际儿童读书节;杰拉·莱普曼说,要有属于孩子们的图书奖,于是就有了国际安徒生奖。

  1945年10月,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不久。住在伦敦的杰拉·莱普曼家里来了一位美国陆军上校,他问杰拉愿不愿意去德国,担任美军占领区的妇女儿童文化和教育需求问题的顾问。这是个好机会,但也是一个痛苦的选择,杰拉是在希特勒执政时期逃离德国的,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回家,她的好朋友,西格蒙特·弗洛伊德的女儿就劝她,好不容易在伦敦扎了根,不该再走回头路了,“而且人是不可能被重新教育好的。”

  如果杰拉接受了朋友的劝告,那这个世界上大概就不会有国际儿童读物联盟和安徒生奖了,过去60年的世界儿童阅读版图,可能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林格伦、凯斯特纳、米切尔·恩德、托芙·扬松这些名字,大概也不一定会有今日遍布全球的影响力(这里或许我们该用孩子们熟悉的名字来指代这些作家——长袜子皮皮、埃米尔、毛毛,还有木民矮子精……)。

  当然,杰拉回到了德国,她不确定成年人是否可以被重新教育好,她也不想关心这些事情,但她信任孩子,她更相信,不论什么种族,什么民族,孩子就是孩子,他们各个不同,但只要是孩子,就会有纯净的心,她要做的,就是为那些纯净的心灵,涂上美丽的图画。

  1945年的德国,满目疮痍,处处是废墟,人们不但被饥饿折磨,更在失败与负罪感的双重压力下精神委顿,简直抬不起头来。这样的环境之下,孩子们的情况尤其糟糕。杰拉想给孩子们找点儿吃的,更想为他们找到可以读的书。

  之前十年的德国,长长的禁书名单,早就让孩子们没有了可读之书,而纳粹的儿童读物,战后理所当然也已经被禁止。所以杰拉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没有书。

  杰拉没有钱买书,即使有钱可能也没地方买。于是她给各国的文化部门写信,希望他们捐书,在德国为孩子们做一场书展。比利时人给她回信,“对不起,德国人两次侵略了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能给他们捐书”,杰拉回复说,“让孩子们读到书,就是为了保证不再有第三次”。于是,奇迹般地,1946年7月5日,国际儿童图书展在慕尼黑开幕,德国的孩子读到了来自世界不同国家的书。不过对杰拉来说这大概算不上什么奇迹,她的奇迹是另一个:尽管那是一个没有书的年代,孩子们几乎把巡回展览上的书给翻烂了,但却没有几本书被孩子们偷走。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不同国家的儿童书被放在了一起供孩子们阅读,这也让不同国家的孩子们发现,原来自己最喜爱的故事,可能源自另一个国度,另一种文明。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杰拉的书展被称为“小联合国”,因缘际会,她得到了罗斯福夫人、巴顿将军遗孀、洛克菲勒基金会等人物或机构的大力支持。在这之后,流动的书展最终演变成了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这是世界上第一所专门面向孩子的国际图书馆,这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馆藏最丰富的儿童图书馆,收藏有大量珍贵的历史版本。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读者专程来慕尼黑,来到那座叫做布鲁顿的古堡,看看杰拉亲手栽下的苹果树,品品来自全世界孩子们的书香。这座从废墟上拔地而起的图书馆,如今已经成为儿童文学的圣殿。

  一个图书馆员的“小诺贝尔奖”

  国际安徒生奖和凯迪克奖、凯特·格林威奖,甚至林格伦奖相比,都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诺贝尔奖与布克奖、美国国家图书奖、龚古尔奖完全不同一样。它不属于一个国家,一种文明,它兼容并包面向孩子的不同写作向度,却又绝不以价值上的丰富性牺牲专业上的权威性。最终,尽管没有一分钱奖金,安徒生奖却铸就了世界儿童文学阅读的主流价值。

  杰拉在自传《架起儿童图书的桥梁》里,记录下国际儿童图书展开幕时的一个故事。一位领着孩子的老太太问她,有没有哪本童话书里面没有《汉塞尔和格莱特》的故事(格林童话中的名篇,情节涉及女巫的烤炉)。“多奇怪的问题啊。”这是杰拉的第一反应。但老太太紧急着解释,“这孩子的爸爸妈妈死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毒气室里,在女巫的烤炉里。一想到这两样东西,我就感到害怕。”

  应该如何看待童话故事中的暴行?杰拉明白,这一代的孩子已经见识了女巫与魔鬼,见识了恶棍和怪物,孩子们在阅读之中需要的,是安全。后来,她去慕尼黑《今日报》担任编辑,发起了向孩子们征集新的睡前故事的活动,结果,她征集到了20万个故事!是不是由此开始,杰拉意识到需要为孩子们带来更多更新更多元的儿童书呢,可能是,但也可能更早,因为在杰拉身边,早就有一大群为孩子们写作的杰出人物了。

  那真是一个群星璀璨的年代。杰拉在《今日报》和《新报》一起办公,当时一起工作的有她一生的挚友,也是德国最重要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凯斯特纳,《埃米尔擒贼记》的作者;有带来《纽约客》风格的詹姆斯·瑟伯,他为孩子们写过《公主的月亮》;还有剧作家桑顿·怀尔德,诗人卡尔·桑德博格,媒体人沃特·李普曼。这么多人一起为德国在废墟之上的文化重建努力,而德国能在最近60年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儿童文学创作重镇,杰拉的推动功不可没,她让儿童文学提高到了与主流文学并肩,甚至可能更重要的高度。

  在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成立的头几年,杰拉担任了这家图书馆的领导工作,对她来说,给自己的定位应该就是一位图书馆员了,这是几年前她去美国时最震惊的一次体验。那次她在美国拜访了洛克菲勒基金会,与罗斯福夫人一起共进晚餐,获得了建设青少年图书馆的各种帮助,但她印象最深的,是美国大学对图书馆员全方位的专业培养方式。人们早已知道,举世闻名的凯迪克奖,它的评委就由面向儿童的图书馆员构成,而杰拉则目睹了,一位儿童图书馆员需要达到怎样的专业高度。当然,杰拉后来成了最伟大的儿童图书馆员之一,她让儿童阅读从孩子们的事变成了全世界的事,或者说,全世界孩子的事!

  林格伦,凯斯特纳,法吉恩,罗大里,舒比格,安东尼·布朗,昆汀·布莱克,彼得·西斯,安野光雅,赤羽末吉……这是安徒生奖几十年获奖名单之中一小部分光芒闪耀的名字,这些作者涉及的语言包括瑞典语、德语、英语、法语、俄语、意大利语、日语、捷克语、用杰拉本人的话来形容,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走出国门,但这些书能让他们遇见全世界。

  安徒生奖在中国

  有时要认定一个伟大的想法很简单。因此,人们能够联想到莱普曼一直坚守并为之奋斗的信条——希望世人相信不同民族和地区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她希望孩子们能理解这条至理名言,就算长大了也不会忘记。她深信自己对孩子们寄予厚望是有道理的,凯斯特纳说,“如果你愿意去传教,那就别用《圣经》,直接用儿童图书。”

  杰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但还留了一个尾巴,因为她还没有来到中国。杰拉1970年去世,那年她79岁,她的世界儿童文学版图上,还缺少一块来自中国的拼图。

  1967年4月2日,安徒生的生日,第一届国际儿童图书节在瑞士举行,杰拉发表了题为《长满书的大树》的献词。那是一个叫做克劳迪娅的小姑娘的故事,当然这个小姑娘也可以叫莫莫科,伊丽莎白,或者变成个男孩,叫尤里奇啊,大卫啊什么的,怎么都行,反正她(或者他)相信,一本本的故事书,图画书,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孩子们越长越大,树也越长越高,书呢,也越来越多!

  这是个漂亮的故事,也是一个美丽的梦。杰拉的梦很简单,就是想要这样一棵长在每个孩子心里的大树,就是想要每个孩子心里都可以有这样一棵大树。然后,他们就可以相互了解,相互理解,成为一起玩耍的好朋友……

  这棵树2006年在中国扎根,那一年国际儿童读物联盟大会在中国举办,虽然大会从北京临时转移到澳门,带来各种不方便,但这届大会,还是可以理解为杰拉和她的安徒生奖,在中国真正被了解的标志。那一年,包括杰拉那篇献词的安徒生奖作家与儿童对话集以《长满书的大树》为题,由湖北少儿出版社出版,让中国读者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杰拉的传奇故事。在此之前,安徒生奖和任何其他奖项一样,对中国读者来说只是一种陌生的认证而已。

  当然,安徒生奖和中国之间的缘分,要比这早很多。早在1984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就出版过“国际安徒生奖作家作品选”,收录林格伦的《淘气包艾米尔》,松谷美代子的《两个意达》等作品,影响颇大,而更具规模的一次出版,则是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的“获国际安徒生奖图画故事丛书”。在那个图画书这个概念尚未被提出的年代,引进出版一套近20册的安徒生奖图画书作品,回想起来也可以算作一种奇迹。想想看,很多后来在中国童书界和故事妈妈们心中响当当的名字,比如安野光雅,比如莫里斯·桑达克,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有了中文译本!当然,那都是些平装本的图画书,印刷水平更是远远偏离原著,最终在当时的小读者心中,大概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但尽管如此,作为早期图画书出版的代表作品,这套书现在也已经堪称珍藏了。

  在今日的“国际安徒生奖大奖书系”之前,对安徒生奖最大规模的介绍在十二年前,河北少儿出版社出版了全套32册的“国际安徒生奖获奖作家书系”,这是儿童文学出版最低迷时代的一件盛事。在此之后不到五年中国就进入了一个儿童阅读与出版的黄金时代,安徒生奖获奖作品的版权也因为激烈的竞争七零八落于各种不同的出版机构,于是作为整体的安徒生奖,反倒不那么夺目了。

  需要注意的是,此前关于安徒生奖的各种出版项目,着眼点都在于作家本身,而现在这套“国际安徒生奖大奖书系”则把安徒生奖作为一个对象进行了完整介绍。必须承认,“小诺贝尔奖”身上,有太多杰拉的个人色彩,了解了这一点,才能明了安徒生奖与诸如纽伯瑞奖、凯迪克奖、卡内基奖等流行的儿童文学奖项在本质上的不同。

  无论如何,因为过去十年的绘本热潮,国际安徒生奖在中国,和美国的凯迪克奖,英国的凯特·格林威奖一样,已经大名鼎鼎了。但一般的中国读者,怕是很少有知道杰拉·莱普曼这个名字的,对于安徒生奖的评奖机构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大概也不甚了了。在儿童阅读被空前关注的今日,这样的状况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遗憾——的故事已经讲完,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但我们可以说她的名字或许并不需要被记住,虽然没有她就没有国际安徒生奖。真正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记住,杰拉为全世界的孩子奔走,为孩子们寻找最优秀的读物,是出于她对孩子们的绝对信任。所以,一套盖着安徒生奖标签的丛书,不代表任何意义上的认证,更不指向教育意义上的“好”,它只代表从孩子的眼光出发的,爱与理解。

  □书评人 涂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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