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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要问我,盛夏之美的极致凝于何处,我会毫不犹豫告诉你,是凤蝶在你耳边划过的风;还有它们的翅膀洒在石板路上时闪时现、或肥或瘦的灰色碎影。”
这是一本城市自然笔记,作者用两年多时间,记下身边每一季草木的开花与结果,昆虫的踪迹,鸟儿清晨彩色的歌声,午后蝴蝶翅膀掀起的空气,追寻着自然世界里凝结的片刻灵光,采撷每一个人身边最朴素、最日常的博物生活之诗。此外,书中还描述了许多对自然有独特感受的作家,一些“通晓植物灵魂”的人:纳博科夫、梭罗、沈从文、汪曾祺……
□书评人 吴越
在博物学漫游的一年间,涂昕最终还是辞了职,扔了那顶小红帽,继续攻读文学博士学位,这姑娘的“野性”,最终挣脱了束缚。
《采绿》的出版,与她取得博士学位几乎同时,这也是大自然给予它的“对谈者”的馈赠,以及对读者的情意。它意味着,在城市里,我们仍然可以拥有某种自然属性;在贫乏与困守中,我们仍然可以追求一些丰富和纯真;在雾霾和粉尘遮蔽的天空下,我们还可以感受一座野山,一条活水湖,一些与上古世界、与地理发现、与文明细节相关的事物,它们并没有完全消失,并且愿意为你停留三秒。
“野丫头”误入尘网
大一开学,来自重庆的涂昕是我们班的班长,她的行为看上去很符合品学兼优的好班长标准。但,那是人前。晚上倦鸟归林,404室会传出极为恐怖的笑声大合奏,我能感觉到一波一波的震动“嘭嘭”地挤压着可怜的墙框,只好去敲门,你们笑什么呢,快讲来给我听……那些年我们发过的疯如今都被不会说话的墙壁收藏。各路任诞恣肆的教授们把从古至今的文学史讲成了解放人性的进行曲,世间从此少了若干“乖乖女”,多了不少“野丫头”。
然而《采绿》这本书透露出的“野性”,还是超出了我自以为对这姑娘的了解。她不费力气地做着一个好学生,本科毕业考上研究生,取得硕士学位,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那确实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差事,但,不适合涂昕。
她向我描述新工作是每天穿着火烈鸟一般的大红制服上班。“还要歪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小帽子。”喜欢萧红,喜欢蒲宁的姑娘,不会喜欢穿成火烈鸟的样子取悦他人。
在《采绿》九月那章里,涂昕这样写道:“忙中偷闲时,隔着号称子弹都透不过的玻璃,探头探脑向外张望,却总是只见高楼不见树木——这才开始强烈地想念起那个曾经带给我无数欢乐的草木虫鱼的世界。”
起心动念的“博物学漫游”
幸运的是,这姑娘还能“复得返自然”。每到周末,逃也似的离开市中心,在郊区住所找到自己的乐园。
就在这段时期,涂昕用“热带植物”这个ID,开始在豆瓣上写她的漫游日记,“开始起念要在心里建立一张自己家乡的‘博物学地图’”。
“没有商圈,没有大超市,然而花草丰茂,鸟语虫鸣。即便愁云惨淡之时,也可以在峡谷寻访新冒出来的野花,去湖边去看对岸的野绿……逼仄的工作环境让人心日趋狭隘,几欲闭合成一条小缝,全靠着周末两日的博物学漫游,把心胸一点点撬开。”
拿到这本“采绿日记”,处处可以读到、触摸到,文字间漫溢开、流动着的那种甜蜜而微带辛辣的气味,就好像是黄昏时分弥漫山间的“山气”。
看她写的路黄——“五月以来,真是走到哪里都可能路过这些黄花球球,在它的花季爬过对面那座野山,丝毫不会有寂寞的感觉。这种花喜欢群聚,同一枝上少则三两朵,多则十几朵脸碰脸一齐开放,姿态大方,毫不扭捏,是我欣赏的个性。”
迎望“荷花开到树上”的惊奇
时间的流转,涂昕从一年的三月写到了下一年的二月,从重庆写到了新加坡,又写到了南京,却从来不见“落花流水春去也”式的时感,不见“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乡愁,也不见“可是今年的花,已经不是去年那一朵了”的物哀,哪怕在遍地衰草与秃树的寂寞时节里,她还在满有胜算地迎望着新的春天,“春天的奥秘,是无穷无尽的,怎样也写不完”,“盼着再一次说出曾经说过无数次的话:‘春天真是好啊,好得没边儿了!”
我不禁在想,这不沾染暮气的容易“惊奇”的天性,应该有一部分来自遗传吧。某一章,涂昕好像无意间记录道,父亲曾说,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广玉兰那么硕大那么丰厚的花朵,吓了一跳,“荷花开到树上来了”——这句话我一直记得,为着,在广玉兰的花朵面前,父女之间抹平了年龄和身份差别,都是喜滋滋的小孩子。
其实这“遗传”根植得很深,我们的父辈,我们的祖辈,我们祖祖辈辈,都曾经如我们一般惊奇与欢喜,都具备惊呼一声“荷花开到树上来了”的天才式抒情,所以我们才有《诗经》里那些充满植物香气的四季物候的篇章。它是一种蕴藏、散落在民间的爱的教育,涂昕把它们一一拾起,放在自己的花布裙兜里漫游。
纸页间留住稍纵即逝的瞬间
我曾经问她,为了什么缘故,那么多只斑斓的蝴蝶,能够为她的镜头停留三秒?
“因为我有魔术啊。”
我不死心,过几天又问。她终于透露了一点点。“你天天在野地晃悠,随时准备着相机,要迅速而且轻手轻脚,屏住呼吸。”
我们都曾有过用挖空的半个西瓜招引金龟子的童年,有过为小桥流水和暮霭晨岚悠然忘我的时刻,或者为《边城》而在电脑上百度“虎耳草”,或者在走过一片被无数羽状叶片分隔的晴空时对旁边的朋友说,看,这就是张贤亮写过的绿化树,又叫马缨花,还叫合欢……但少而又少的人会“天天在野地里晃悠,随时准备着相机”,在一个又一个夜晚,工笔画一般,写下这些篇什,收摄些许自然的灵光,将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挽留在纸页间。
这大概就是让蝴蝶停留三秒的终极秘密了。
本版图片选自《采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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