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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版《我的奋斗》走红美国

提供慢和无聊的文化英雄

2014年08月0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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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奥韦·克瑙斯加德,生于1968年,1998年以小说《绝世》出道,获挪威评论家文学奖。2004年,出版小说《万物之时》,其博尔赫斯式的精巧和引人入胜的景物描写颇获好评。而《我的奋斗》写作方式却与他之前作品大相径庭,甚至其到底归属小说还是自传,亦在文学界争执不息。挪威版封面尚有“小说”字样,美国版却将这两个字拿掉。

  今年,美国文学圈里最热门的人物估计非挪威人卡尔·奥韦·克瑙斯加德(Karl Ove Knausgaard)莫属了。这位英俊、不苟言笑的46岁挪威作家登上了几乎所有文化版的头条。六月初,他在纽约布鲁克林一家书店现身,前来朝拜的文艺青年排到了门口。在这个作家越来越难以获得名人身份的年代,克瑙斯加德却获得了明星般的待遇。

  现象

  3600页的自传体小说引发阅读热潮

  让克瑙斯加德成为国际级文化现象的是他长达3600页的六卷本自传体小说《我的奋斗》(是的,和希特勒的书同名)。这套书的首卷于2009年在挪威出版,立即登上畅销榜。迄今,这一系列在挪威已售出50万本,以该国不及500万的人口来看,克瑙斯加德堪称挪威的村上春树,他的成功很快扩散到国外。2012年,第一卷在美国引进出版,第二卷及第三卷则分别于去年和今年面世。每一本书面世时均成为评论界一时最热门的话题,有评论家称克瑙斯加德的语调“直接而不设防”,甚至有人直接将其称作“21世纪的普鲁斯特”。

  《我的奋斗》可被看作“私小说”,事实上,将其称作自传也未尝不可。主人公是一位叫做卡尔·奥韦·克瑙斯加德的作家,与作者同岁。在书中,克瑙斯加德似乎根本不想在书中掩藏任何东西,而这一点,引起了不少亲友的反感。在一次采访中,他坦承自己做了一次浮士德式的交易,牺牲与亲友的关系获取了名声。已面世的三卷英译本,每卷都有一个主题。卷一的副标题为《家人之死》,讲述了主人公的父亲去世后的余波。这是一个冷酷、粗暴的酒鬼,在主人公十几岁时就抛弃了家人,最终酗酒而死;第二卷名为《恋爱中的男人》,讲述了主人公与他的第二任妻子琳达的婚姻生活;在第三卷《男孩生涯》中,他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向读者补充呈现了日后那个问题重重的成人生活的背景。

  魅力

  像得了疟疾一般陷到小说中去

  这一切听起来好像都极为平常,似乎没什么激动人心的地方?——这正是《我的奋斗》的吊诡之处。在这项浩大的文学工程中,克瑙斯加德绝不避忌写下最普通、最平凡、听上去最无趣的东西,并给予所有事物同等的篇幅与关注。例如,少年时代某个新年前夜去买啤酒的情节写了100多页,而一碗玉米片也会被加以细细描绘。

  然而,克瑙斯加德文学魅力却是不可抵挡的,尤其是在作家圈和评论家圈内。去年10月,我在纽约采访刚获得布克国际奖的莉迪亚·戴维斯时,她就告诉我她正在读克瑙斯加德,而且十分上瘾。《白牙》作者迪扎·史密斯称她“像需要毒品一样需要下一册”。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纽约时报》书评人德怀特·加纳身上,他在书评中称,“我就像得了疟疾一般陷到了《我的奋斗》的前两册中去。有四天时间,除了如饥似渴地读这些书我几乎什么都没干,邮件不回,狗也不遛,任餐盘在洗碗池里堆积起来。”

  克瑙斯加德的魔力令人费解,是因为他的书虽能引起“强迫症”式的阅读体验,读者却很难确定这些书是否真能称得上是文学杰作。许多评论家认为克瑙斯加德有一种轻易滑向陈词滥调的倾向,他笔下的句子经常称得上是平庸草率。例如,在克瑙斯加德笔下,时间像“沙粒”一样流走,而陷入爱情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恋爱中的他就像一只“饿狼”。然而,正是在这些看似不加修饰的语句中,在平铺直叙和冗长中,评论家们发现了一种“近乎随便的先锋性”(文学评论家詹姆斯·伍德语)。

  秘密

  在“反文学”中找到文学潜能

  评论家们注意到的文体上的笨拙与随意,在内容上的对应特征就是,对经验的不加挑拣和平等对待。在克瑙斯加德的世界中,我们会事无巨细地体验到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瞬间:从点烟,到去商店购买日用品,到错过公车,到夜晚餐桌上的谈话——没有什么是不值得仔细书写的。写作既是他奋斗的目标,也是他抵抗的战场。因为书写的行为即是在召唤过去、保存经验,更进一步说,是在延缓死亡。

  克瑙斯加德的努力不妨被看成是“反文学”的,所有当代小说家都知道,现实是繁杂的、不可控的,成功的小说依靠的是对现实进行择选、编辑、塑型。克瑙斯加德却坚决拒绝这样做。

  对此,作家本人当然不是毫无意识的。在一次采访中,克瑙斯加德说:“这些书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写的。它们有一种孩子气和愚笨,缺乏机智和想象力。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你最能找到创造力的地方。如果我试着去控制它、试着让它显得更成熟,它将会一无是处。它将会变得无趣,毫无生气可言。”事实上,在卷二中,作家主人公就直白地表示他对“小说”愈加反感。他写道,如果他要再写一本小说的话,“只要一想到小说,一想到编造的情节和编造的人物就让我浑身恶心。”在克瑙斯加德看来,虚构小说有一种让人抵触的“人工性”。

  目前为止,我已经和身边的不少人谈起过克瑙斯加德的这套书了。我经常会用到的一个词是“慢电视”,“慢电视”(即“慢节奏直播电视”)这一潮流是在克瑙斯加德的书流行之后才在挪威兴起的,不知是否受到了后者的影响。从燃烧的柴火、到织毛衣、钓鱼等“慢动作”,全都获得了大量观众。而这一创意,在美国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的《日出之前》中就已经提到过了。他想从世界各地找365个人,拍摄他们一天的24小时。从一个人起床,到冲澡,到吃早饭,做咖啡,看报纸,一刻不漏地拍下来。杰西问:“凭什么一只狗睡在太阳底下什么都不干就很美,而一个站在取款机前取钱的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十足的笨蛋呢?”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凭什么呢?

  或许,从杰西的点子,到克瑙斯加德的书,到挪威的慢电视,这一切都与我们当今的生活现实有关。在一个信息过剩,人们无时无刻不在追求有趣、有料、刺激,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手机屏幕的时代,慢、平庸、无聊反倒成了一种很好的解毒剂。而胆敢向人们提供慢和无聊的人们,则成为了我们时代的文化英雄。撰文:吴永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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