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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义德·卡书亚 耶路撒冷的异乡人

2014年08月0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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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城市全景。新京报制图/师春雷
萨义德·卡书亚 生于1975年,阿拉伯后裔,14岁来到耶路撒冷读书。2002年处女作《跳舞的阿拉伯人》一举获得亮相文学新人大奖。2006年第二部长篇小说《留待清晨》入围2008年都柏林文学奖。他的第三部小说《耶路撒冷异乡人》写了两个“自我憎恨”的阿拉伯男人,他们都住在耶路撒冷,事业有成的律师却始终思想保守,而来自阿拉伯村庄缇拉的社工却极度厌恶家乡的蒙昧保守,渴望离开。本书的中文版去年由世纪文景出版。
《耶路撒冷异乡人》

(以色列)萨义德·卡书亚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3年7月版

定价:32.00元

  “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我若不记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 ——《旧约·诗篇》

  Jerusalem(耶路撒冷)一词,在希伯来语中由Jeru(城市)和Salem(和平)两个词根组成,意为和平之城;在《圣经》里,Salem是一座城市的名字,这里是大祭司麦基洗德的住处,他来到这里为亚伯拉罕祈福;而在阿拉伯语中,耶路撒冷是圣地的意思;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理解这座城市的名字由来,她在人们的期许里,都本应是带着神圣光芒的和平之地。然而,就在上个月,萨义德·卡书亚,这个已经在这里生活了25年的阿拉伯裔小说家不得不选择带着全家彻底离开。

  14岁移居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几天后,我们就要离开耶路撒冷,离开这个国家。我们昨天帮孩子买了小手提箱。衣服不必带太多,我们会把冬装留下来,不管怎么说,想到美国伊利诺伊州南部会有多冷,这些衣服反正都不够保暖。”7月20日,卡书亚在《观察家报》上的文章开头这样写道。

  你大概会想问卡书亚为何会作出这个决定,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心带着妻子儿女离开自己从14岁时离开的居住地。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得先让讲一讲发生在卡书亚身上的故事。

  14岁那年,卡书亚出生的Tira村里的数学老师来到他的家里,带来的消息是,次年犹太人要在耶路撒冷为学习优秀的孩子们办一所学校,“到那儿读书对他更好。”老师建议卡书亚的父母给他申请这个机会。卡书亚被录取了,他就这样来到了耶路撒冷,来到犹太人的寄宿学校。他发现他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衣服不一样,语言也不一样,学校里的每堂课都用希伯来语教授,他坐在那里,一个字都听不懂。当卡书亚开始张口说话时,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他哭着求父亲把自己带回家,父亲对他说,只有一开始才最困难。

  父亲这话确实没错,卡书亚还记得有一周,文学老师带着他们阅读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是他一生中读的第一本小说,他花了好几个星期才读完。读完他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他懂得了希伯来文;第二,他深深爱上了阅读。萨缪尔·阿格农、梅厄·沙莱夫、阿莫斯·奥兹……卡书亚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疯狂地阅读着这些以色列作家的作品。犹太复国主义、犹太教信仰和“祖国”的建立,这些主题也成为了他阅读的一部分。

  想给以色列人讲故事的阿拉伯人

  “我要说一个故事给以色列人听,是巴勒斯坦人的故事。当然,只要他们读了就会明白,”读得越多,卡书亚越想用希伯来语把自己知道的故事写下来,写给“另一边”的人看,希望他们看了能明白。这些故事里有他的祖父在1948年争夺Tira村的战争里死去的经过;有他的祖母失去全部土地的经过;有他的父亲因为政治原因长期坐牢的经过……“他们读了就会改变,我只要一直写下去,占领就会结束……由于我写的这些故事,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平等的公民,几乎和犹太人没有两样。”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用希伯来文写作了25年,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在这篇可以算作卡书亚与25年耶路撒冷生活告别的文章里,他终于被迫承认现实。25年里,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乐观的理由,他的写作带来的是来自两方的狠毒批判。当他的专栏文章发表出来后,有人要求将他放逐到加沙,甚至威胁要打断他的腿、绑架他的孩子。尽管女儿的希伯来语说得字正腔圆,但他依然不敢把她带出去和犹太孩子一起在公园里玩。政治人物和媒体越来越渲染着血统与种族,而犹太少年会一边喊着“杀死阿拉伯人”一边游行穿过市区。“我明白,我已经输掉自己的这场小小战役。”卡书亚坚持了25年,他总以为人们不会盲目成这个样子,结果他最终发现,人类就是可以盲目成这个样子。

  不得不离开以色列的阿拉伯人

  相较于卡书亚,更多的以色列艺术家显然更早就放弃了这场“小战役”。丹尼尔·巴伦博伊姆,这个当今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之一,有着犹太血统,曾经在以色列居住。但他在自传《生活在音乐中》明确表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以色列居住了。我回以色列的主要原因是探望我那患了帕金森病的父亲。”、“至于提到以巴之间的谈判与和平进程,对我而言,很清楚地,其速度远远跟不上内容实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期待与巴勒斯坦建立一种意识形态的和平是不可能的。他们会一直认为他们民族的热望不被尊重,因为他们与犹太人的民族热望是完全矛盾的。”这本书的修订版巴伦博伊姆于2002年完成,12年前,他已经得出这样的结论。

  作为犹太人,巴伦博伊姆给予同胞的忠告是,曾经在一个封闭社会里形成的犹太人传统应该更加开放,应该试着找出一个答案,如何在一个非犹太人,而不是只有犹太人的世界中生存。“如果我们自己不能理解自己的话,想要别人理解我们就太难了。”

  如今轮到卡书亚一家离开了。卡书亚的大女儿今年14岁,正是他当年来到耶路撒冷的年纪。他试图进入女儿的房间,女儿怒吼“你不要进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消息。卡书亚还是进去了,他坐在女儿的床边,轻轻说出那句25年前自己的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记得,不管你这一生做了什么,在他们看来,你永远,永远都是阿拉伯人。你明白吗?”“我懂。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卡书亚还是说出了女儿不愿听到的消息。“同时,读读这本书。”他把《麦田里的守望者》递给了女儿。

  本版撰文/新京报记者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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