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独立公投殃及英国核武器

　　下月18日，苏格兰和英国都将迎来命运的抉择——苏格兰将举行公投，约400万符合条件的民众将以投票的方式决定苏格兰是否独立。最新民调显示，尽管苏格兰支持独立的阵营的支持率尚处下风，但并非没有翻盘机会。

　　分析人士称，苏格兰经济仅次于英格兰，对英国财政贡献率比较大。苏格兰如果脱离英国独立，很有可能凭借丰富的石油储量跻身欧洲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失去苏格兰后，英国哪些方面会受到冲击，其国防力量尤其是部署在苏格兰的核武器能否保留？这场公投已经吸引了全球关注的目光。

　　卡梅伦不想当分裂首相

　　在英格兰和苏格兰300多年的结合史中，苏格兰的民族和文化传统得到了很好的尊重和传承。苏格兰国家党（SNP）推动苏格兰独立，与其说是出于民族感情，不如说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

　　在苏格兰历史最悠久的大学、英国威廉王子的母校圣安德鲁斯大学，几个月以来，苏格兰独立公投，几乎成为了师生们交流时的必谈议题。

　　“我无法想象，如果你生活在苏格兰，会不关心公投。”圣安德鲁斯大学历史学院的迈克尔·布朗教授，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说，“我的同事，我所居住的村庄，我的朋友和邻居，都在讨论着这一议题。”人们卷入的程度“令人惊讶”，因为即使是在大选时，大家也没有这么热情。

　　2012年10月15日，英国首相卡梅伦和苏格兰国家党（SNP）领导人、苏格兰首席大臣亚历克斯·萨尔蒙德在爱丁堡签订协议，同意苏格兰就独立问题举行公投。签完协议，两人绅士般地握手合影，但彼此心里，早就开始了较量。对卡梅伦来讲，他并不想背负着“那个让英国分裂的首相”的名声；而萨尔蒙德，则摩拳擦掌，一旦公投成功，无疑他将成为建国之父。

　　苏格兰能够就独立问题举行公投，苏格兰国家党的推动是主要原因。作为苏格兰民族主义者的代表，苏格兰独立是SNP的宗旨，但多年来一直未成气候。2011年，SNP在苏格兰议会取得压倒性胜利，独立公投被提上日程。萨尔蒙德在获胜之后立即表示，将在自己五年任期内完成苏格兰独立公投。他以灵活的政治手腕，多头推进，终于在2012年令卡梅伦点头，同意公投。

　　在英格兰和苏格兰300多年的结合史中，苏格兰的民族和文化传统得到了很好的尊重和传承。“事实上，苏格兰已经高度自治了。独立与否，区别并不是很大。”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田德文对新京报记者介绍说，SNP推动苏格兰独立，与其说是出于民族感情，不如说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

　　位于苏格兰海域的北海油田，产量高油质好。英国石油气行业协会2012年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以北海为主的英国大陆架油气产区累计产量已经突破400亿桶油当量，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已为英国政府创收1600亿英镑。得益于北海油田，英国一跃而成为欧洲第三大产油国和第四大天然气生产国。预计北海油田剩下的可供开采的储量仍有240亿桶，苏格兰政府到2018年北海油田的油气税收将达570亿英镑。

　　目前，北海油田的收入归英国中央政府统收统分，这令苏格兰耿耿于怀。如果苏格兰独立，苏格兰将获得95%的油田和约60%的气田。萨尔蒙德表示，拿出10亿英镑，就可以建立一个像挪威那样的石油基金，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创造300亿英镑的主权财富，苏格兰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这成为了萨尔蒙德的主打牌，在苏格兰人中很是畅销。

　　公投豪赌谁都没有胜算

　　这是一场豪赌，但双方谁也没有绝对胜算。多次的民意调查都显示，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苏格兰脱离英国独立。

　　卡梅伦与萨尔蒙德达成的协议规定，苏格兰独立公投，只能问一个问题：苏格兰是否应该成为独立国家？选项很简单：YES或NO。哪一方的选票多，哪一方就获胜，公投没有设立绝对多数的界限。

　　这是一场豪赌，但双方谁也没有绝对胜算。多次的民意调查都显示，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苏格兰脱离英国独立。但在双方正式的宣传站打响之后，支持苏格兰脱离英国独立的阵营在不断扩大。

　　“我的同事之中，支持者和反对者都有，大家都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布朗说，作为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他很早就下定了决心：投YES，支持苏格兰独立。“我相信，独立会让苏格兰居民做出更能反映他们自己需求和愿望的决定。”

　　布朗表示，苏格兰人口少，地处北部且靠海，这样的环境决定了苏格兰所关注的事情，和以东南英格兰为核心的英国不同。“我在苏格兰长大，可以说，伦敦和东南部，对英国其他地方不怎么关注。苏格兰一直受限于此。”布朗就很为北海油田的资源所骄傲，“苏格兰有巨大的能源潜力，可以运用自己的资源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落后的农村地区和苏格兰高地地区也可以得到更多投入。”

　　在萨尔蒙德看来，卡梅伦其实是苏格兰独立支持者最好的招募官。因为卡梅伦之前作出的承诺：更大幅度地削减公共服务，限制移民，以及就退出欧盟举行公投，都不是苏格兰想做的事情。“在医疗和教育上，英国中央政府都越来越市场化，政府想要离开欧盟，而独立之后苏格兰或许就能避免这些‘灾难’。”布朗说。

　　布朗的想法在苏格兰学界并不孤单。苏格兰的高等教育举世闻名，全世界排名200名的大学中，苏格兰就占据了5席。来自苏格兰格拉斯哥大学、圣安德鲁斯大学、阿伯丁大学等学校的学术界发起了一个“学界支持苏格兰独立”的组织。该组织创始人及主席、格拉斯哥大学数学系的斯蒂芬·沃森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他们支持苏格兰独立，因为他们认为独立将更加有利于苏格兰高等教育的发展。如果变成一个独立国家，苏格兰的大学将会招收到更多的国际学生。令沃森担心的是英国有可能退出欧盟，这会令英国大学失去欧盟的研究资金。英国政府削减公共开支、大学私有化的趋势也令他担忧。

　　然而沃森的看法遭遇了巨大的挑战。反对独立的苏格兰学者组织“学界支持在一起”就认为，苏格兰独立将引发“科研经费危机”。而且，苏格兰独立后是否能够为欧盟接纳，还是一个未知数。

　　英政府“收买”苏格兰人

　　英国财政部则拿出了数字：如果留在英国，每个苏格兰人会比独立后每年多挣1400英镑。这一策略打动了不少苏格兰人。

　　尽管YES阵营在长达数月的宣传中成功吸引到不少支持者，但2014年以来的民意测验都显示，大多数仍然支持留在英国。

　　国际市场研究公司YouGov一直追踪着苏格兰公投的民意倾向。该公司发布的数据显示，从2014年至今，反对独立的选民一直比支持独立的选民高出10个百分点左右。最新的数据截止到8月15日，53%受访者反对独立，36%支持独立，还有11%在犹豫不决没有做出决定。

　　去年11月，SNP发布了长达670页的独立白皮书：《苏格兰的未来：独立苏格兰指南》。萨尔蒙德承诺，独立后的苏格兰，将成为一个经济更繁荣、社会更公平、就业更充分、前景更美好的国家。

　　但正如反对苏格兰独立的英国跨党派团体“统一好”主席达林所言，萨尔蒙德并没有就独立后的关键问题给出答案。以萨尔蒙德寄予厚望的北海油田为例，随着开采难度的增加，北海油气的收入逐步衰减。英国政府预算责任办公室预测，北海油气收入到2017年至2018年将下降38%。反对独立的阵营因此指出，萨尔蒙德是把苏格兰的未来，寄托在最终会耗尽的资源上。

　　此外，苏格兰人口老龄化趋势日益加剧，“一个独立的苏格兰是否还能负担得起像全民医疗保险这样的公共服务呢？”来自格拉斯哥的拉比亚想知道，独立与否会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全民医疗还会有吗？高等教育还会免费吗？

　　“养老金、货币、税收、欧盟成员国资格、全民医疗……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了。”30岁的苏格兰人克里斯·金说，独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这可不是大选，五年之后可以重来，挤出来的牙膏不会再回到管里。”

　　“萨尔蒙德根本不担心那些矛盾的地方。面对复杂问题，比如银行业联盟，他会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相信我……公投之后我们肯定能把那些事儿全解决了。’”《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写到，萨尔蒙德并不关注这些重要的细节问题。

　　而英国财政部则拿出了数字：如果留在英国，每个苏格兰人会比独立后每年多挣1400英镑。这一策略打动了不少苏格兰人。16岁的苏格兰少年肖恩说，他本来想投赞成票，但是过去几个月，反对苏格兰独立的阵营“用了非常具体的数据和事实支持他们的观点，而不仅仅是空洞地要你信任他们。”肖恩因此而成为了反对苏格兰独立阵营的一员。

　　根据公投约定，居住在苏格兰，年龄在16岁之上的英国公民和欧盟公民都有资格投票。居住在苏格兰的波兰学者托马什·卡姆塞拉也有资格投票。经历过东欧剧变的他，十分担忧苏格兰独立所带来的不确定风险。卡姆塞拉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每一项大的政治变革，都会带有巨大的不确定性，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一段时期的不稳定，尤其是这么一个500万人口的地区要独立，很多事情可能会向完全错误的方向发展。”因此，他对苏格兰政党推动独立感到十分警惕和担忧。

　　除了这个原因，卡姆塞拉坚决反对独立，还有另一个原因。一旦苏格兰独立，他无法像其他生活在苏格兰的英国公民一样，自动获得苏格兰国籍。这是一个悖论，他将会被自己投票支持的国家排除在国民之外。和卡姆塞拉身处悖论之中的人，约占公投总投票人数的5%。这个比例虽然不大，却也不可忽视。

　　英或被迫放弃海基核武

　　独立后的苏格兰要消除所有核武器，届时英国将不得不把装载“三叉戟”导弹的核潜艇以“最快的速度”从苏格兰境内撤出，这很可能要耗时数十年。

　　除了北海油田，苏格兰如果真的实现独立，其内政外交都面临着太多的不确定。投票虽然是400多万苏格兰人的事情，但影响的却是英国6000多万人。

　　苏格兰一旦独立，英国的核武或许就会产生巨大变动。英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能够实施核打击的国家，其核威慑力量由四艘“前卫”级核动力潜艇和潜载“三叉戟”弹道导弹构成。每艘“前卫”级核潜艇可装载16枚“三叉戟”导弹，每枚“三叉戟”导弹又可装有数枚核弹头。据报道，“三叉戟”导弹的毁灭力量是广岛原子弹的八倍。这些核潜艇和多余的核弹头，都在苏格兰。

　　SNP领导的政府已经表态，独立后的苏格兰依旧会是北约的成员国，但苏格兰要消除所有核武器，届时英国将不得不把装载“三叉戟”导弹的核潜艇以“最快的速度”从苏格兰境内撤出。搬迁这些核潜艇以及为它们重新选址建立新的基地，很可能要耗时数十年。BBC预测，核武器搬家的种种困难和成本，包括高昂的经济、技术和政治成本，苏格兰独立可能会迫使英国彻底放弃海基核武器。因此，英国政府表示，如果一个独立的苏格兰拒绝核武器，它的北约成员国的资格会受到威胁。而且，反对独立的人士称，没有英国武装力量的全面保护，苏格兰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货币也是支持和反对苏格兰独立两个阵营争论的焦点。在货币问题上，苏格兰政府希望独立后的苏格兰继续保留英镑，使其成为同英国货币联盟的一部分。不过，英国三个主要的政党：保守党、工党和自由民主党都不同意独立的苏格兰保留英镑。

　　在欧盟成员国资格问题上，独立的苏格兰也将遭遇挑战。欧盟委员会现任主席巴罗佐就曾表示，独立后的苏格兰要想加入欧盟将是“极其困难”的，要得到所有欧盟成员国的一致同意。英国是否首肯暂且不论，国内也面临分离力量的西班牙，想必不会让苏格兰轻易过关。

　　为了避免影响选民意见，英国政府和苏格兰政府达成协议，双方各自的攻心战要在公投28天前停止，到时候，政府不得再宣传拉拢选民去支持或者反对独立。不过，目前民调仍然是反对独立的一派领先。“我认为，苏格兰独立的可能性比较小。”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田德文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从这些年积累的趋势来看，公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苏格兰已经高度自治了。”田德文说，独立对苏格兰的实质性影响并不大，“选民的投票因素很复杂，比如对现状不满的人就会投票支持独立，但是他们是否能够从独立中直接受益，却值得怀疑。”

　　英国雷丁大学副教授艾伦·伦维克也认为，公投不大可能成功，因为犹豫不决的人很多。在对历史上多次公投观察研究之后，伦维克发现，如果不是明显领先，就不要轻易发起公投，因为在最后，拿不定主意的选民，不会去寻求改变。“如果你不确定改变会带来什么影响，那么维持熟悉的现状，显然更加安全。”

　　B04-B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