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泯灭，喀布尔不安魂

　　【新剧热评·《喀布尔安魂曲》】

　　所有场景都发生在室内，仅靠对话来推动情节进行，演员表演着细微的生活琐屑，开门、沏茶、梳头、洗脸、吃饭、休息……你明明只见到两个家庭关起门来的日子，却仿佛已经知道门外是什么令人窒息的鬼样子。

　　话剧《喀布尔安魂曲》的设置很简单，四个演员，两男两女，再加一个现场乐手。舞台上画出一块小小的长方形区域，像是操场上的沙坑大小，所有剧情就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发生，却好像演绎出了整个社会被伤害、被摧残的种种。

　　故事的开篇，是低沉的男声宣读塔利班关于社会风气的各项法条：禁止看电影、写作、画画；禁止各种音乐；男性不许剃须，否则拘留管教；女性在公共场合必须佩戴面纱，不得裸露任何身体部位；禁止涂指甲油，一旦抓住就砍掉一根手指……

　　女性是此剧最着力的部分。剧中讲述一对姐妹，但身处决然不同的状态：姐姐恶疾缠身，与狱卒工作的丈夫关系僵硬，后者因战争导致跛足，每天面对与自己一样无辜、悲惨的生命，却无法面对妻子的不治之症；妹妹青春美丽，与丈夫感情深厚，两人在塔利班法条下都已失业许久，生活日趋拮据，但坚信爱情，坚信相互依偎。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一切。妹妹的丈夫路过一场正在进行的石刑，他向受刑的女人扔了石头。他回到家对妻子忏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了蛊惑。我大概可以想见这种心理，自己的生活极端恶劣，又找不到解决途径，向更弱势的人施展自己的力量成了唯一的发泄出口。邪恶的制度最恶劣的地方就在于，它会慢慢将其中所有人都变成罪人，无论是被迫服从邪恶，还是逐渐主动认可其统治逻辑。所以，不奇怪当妹妹对丈夫的病态与行为表示厌恶时，丈夫一改此前温柔面貌，对妻子施以拳头。

　　争吵中，丈夫不小心滑倒，意外死亡。妹妹被控谋杀，要处以极刑，关在姐夫看守的监狱里。姐姐求助无门，毅然决定披着同样的蓝色面纱，以自己的病体替妹妹受死。

　　这些震撼人心的情节与心理，被创作团队以极简的方式表现出来。两个家庭在舞台上仅以两张帷幔加以区别，在幕与幕之间简单一切换，就展示出种种冲突。整个剧本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处闲笔，步步紧逼，然后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漆黑。

　　所有场景都发生在室内，仅靠每一幕里的两个人对话来推动情节进行。除去吵架那一场略微激烈，其他，连动作都只是些细微的生活琐屑，开门、沏茶、梳头、洗脸、吃饭、休息……可是，又似乎所有一切都发生过了。你明明只见到两个家庭关起门来的日子，却仿佛已经知道门外是什么令人窒息的鬼样子。

　　难以想象这部戏是出自巴西团队，以葡萄牙语演出。他们对于中东地区人们生活样态和心理的把握，让观众恍惚以为置身当地。尤其全部来自阿富汗民间乐器的现场配乐，丝丝入扣，令人心碎，是全场最大亮点。

　　据说这部戏的灵感来源于上世纪末一张来自阿富汗的照片，画面里一个蒙着蓝色面纱的女人即将在公开场合被行刑。创作者想知道，这照片背后发生了什么。如果从这个结局开始，复盘推想，一切都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刘芳（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