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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胡紫微,印象中她总是那么高调,无论是作为电视名人,还是知名主持之妻,或是互联网上言论一出即刻激起千层浪的达人,对于她的调性,总是有各种流传的版本。如今,胡紫微结集她的连载专栏,写成第一本书《如何成为一个妖孽》,书里既有她的个人心路历程,也有她对女性问题的各种辛辣点评。9月的第一个周二,在北京大雨时下时停的午后,我在咖啡馆的久候,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胡紫微。一个穿着明艳桃红上衣的四十开外的女人,笑容始终挂在嘴角,反衬得阴郁天气不堪一击。近两个小时的谈话,再一次验证了我对这个传说中的女子的印象: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说老实话:并非妖孽的胡紫微
新京报:如何定位自己的书?你在序言里说,名人出书总有一些“聪明而无害”的策略,但自己的不同在于更真诚,你的真诚体现在哪里?
胡紫微:我把这本书看做内容很杂的随笔集。我在写这本书时,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可以不完全说实话,但是一句谎话都不说。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低的要求。在我的潜意识里,只要是我心里的警察发现我在写作过程中有矫饰,我就会过滤掉。但是人在潜意识中总是会对自己留情面,有一些东西会去想粉饰,这是我自己的局限性,但是只要是我自己意识到的“谎言”,我都会尽量做到真诚地删除。我觉得自己的优点不多,但是真诚算是一项了。我父亲看了我写的书说,为什么徐志摩的书才二十几块,你的书却卖39元?我也在想凭什么?后来我一想,这本书有价值的话,就在于它说的是“实在人的老实话”。
新京报:书名《如何成为一个妖孽》其实挺有争议,有一些负面的评论,认为这是一种哗众取宠的做法,你怎么理解?
胡紫微:如何成为一个妖孽其实是句玩笑话。来自我给财新《新世纪》写的一篇长文,探讨女人如何看上去更美。没想到,主编徐晓老师和出版方都很喜欢这标题,希望作为书名。对此,我是犹豫的。其实心里更希望用深情一些的名字,比如用“情不重,不生娑婆”。但是,出版社觉得这样显得生涩,而“妖孽”这个词好,有传播性。
新京报:读者如何评价这个书名?
胡紫微:我在自己的微博上推荐这本书,得到一些反馈,有两个极端的代表性意见,一个是觉得这个书名太好了,还有一派认为这本书除了书名外都不错,我没有必要这么哗众取宠。其实我想厘清的是,不论这个书名的性质如何,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妖孽”,“妖孽”是一个高山仰止的境界,是一种“活出来”的女人。
新京报:你的书里有一篇杂文《给世界留点破绽》说自己不信没有瑕疵的人,“毫无破绽的人生肯定有漏洞”,而你自己“活得漏洞百出”,你的漏洞在哪儿?
胡紫微:大家对于我的评价都有两个极端吧。虽然我自己愿意像一只鸵鸟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好的评论,但现实生活中骂我的不在少数,包括我做的事情,我在互联网上的言论等等。就像所谓“妖孽”,就是“爱之者欲之永生,恨之者欲之万死”,这种两面性在我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新京报: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一定是个火象星座的人,白羊座或者狮子座?
胡紫微:你真会猜,我就是一个典型的白羊女。包括我的行事风格、待人接物的处世哲学上,都能看出来。
修行路上:又土又正统的胡紫微
新京报:你是否有某些信仰来支撑你的这种处世哲学?我发现你的书中不少地方都有禅宗思想的痕迹。
胡紫微:对,我也是在修行的路上。但我修行的初心其实挺自私的,是为了救自己,而非为了救众生。曾经有一时段我确实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活了好多年,发现一些生存的基本原则问题我都没有想过,没有自省过。
新京报:那你是怎么修行的?
胡紫微:包括阅读和检视自己的内心。人总说面对自己就是“照镜子”,其实镜子照的是你自己吗?绝对不是,因为你在照镜子会摆出最好的表情和姿势,好让自己看上去美一点。所以,人到底有多大的勇气让自己能够面对自己的性格缺陷,甚至于黑暗和肮脏?
新京报:这本书是否可以看作是你修行路上逐步走向自我平衡的见证集?
胡紫微:我觉得这本书是我自省的开端。写作是自我疗愈的过程,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写着写着就想明白了,有的事情放不下,写着写着就放下了。
新京报:我们看这本书,是否可以了解你的不同侧面?
胡紫微:很多人看了我这本书,会感到很意外——他们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是一个蛮“正能量”的人。可能我的文字有些尖酸刻薄,但是我对每篇文章都有一个“笃定”:不会让人看完之后感到绝望。有的人或许会感觉到我在某件事上指的某条路或许能走通,某条路肯定是个死胡同。所以这本书我觉得还是有一点价值,不仅真诚,而且我总是试图给大家带去一抹亮色,提炼一点正向的意义。不过也正是这一点,会让很多读者觉得很失望,觉得我又土又正统,甚至擦了“心灵鸡汤”的边,可是我觉得“鸡汤”又如何,如果它有营养,喝两口又何妨?但如果它只是表面浓稠,里面全是三聚氰胺,那就真恶心了。
新京报:这正是你希望带给读者的东西?
胡紫微:是的。我有足够的信心,你看了之后不会觉得人生越活越窄,觉得生活没有指望,而是会获得一种清醒后的坚强。
崩溃边缘:遇见“正见”的胡紫微
新京报:你刚才称自己的行文风格有点麻辣,有点刻薄,你在书里也说,你的文字受四个人的影响比较大,鲁迅、张爱玲、王朔、蒲松龄。你是如何受到他们的影响的?
胡紫微:这四个作家几乎就涵盖了我至今全部的阅读体验,甚至融入了我的性格气质中去。这四个人在我的阅读生活中按照时间顺序是这么排的:鲁迅-蒲松龄-王朔-张爱玲,这四个人几乎覆盖了我从初中到大学全部的阅读时光。这四个人天差地远,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说死话——把话说绝。他们的文字直达事物的核心,这句话撂在这儿,别人没办法再继续深入了,已经到了最决绝的尽头。这也是达到了王安忆曾说的一个写作境界“说死话”。这是天赋,是一个人的秉性决定的。
新京报:现在除了这四个作家的书之外,有没有什么新的阅读书目?
胡紫微:四十岁之后,我读佛经比较多,其中读《金刚经》、《地藏经》和《六祖坛经》的频率最高。我一开始接触佛经的东西是从各种仁波切(活佛)的讲述开始的,2008年左右一个朋友推荐我一本书——一位著名的藏传佛教老师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所著的《正见》,我一直再看,已经读了四遍。这本书的扉页题记“如果没有遇见他,我到现在还是一个漂泊的人”给我很大的震撼。最初看这本书时,我内心有过不去的坎儿,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本书是我的救命稻草。
新京报:阅读能为你带来什么?
胡紫微:我反复看的书就是鲁迅的书、王朔的散文和杂文。我有一种阅读体验可以和大家分享,我的阅读生涯里有三本书可以反复读:《百年孤独》、米兰·昆德拉的《不朽》和《正见》。这三本书让我能够冷静地审视自己,感觉到自己活的就是一个姿态。有的人活得特别结实,有的人活得很务实,有的人活得很物质。我都不是,我是一个活得很有姿势的人,有一种不妥协、不一定的姿态。
选择勇气:活出姿态的胡紫微
新京报:“不一定”的姿态,具体是怎样的姿态?
胡紫微:这是我很欣赏的一种女子的生活方式。这种女子,很有可能一辈子就相夫教子地成为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但如果命运有那么一个契机点把她推到一个非同寻常的场景中去,她就会突然一下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我想起了在微博上看到这样一个故事。讲抗战时候,国军鲁苏皖边区第四纵队少将司令陈中柱殉国,日军割下他的头颅带回泰州。陈夫人王志芳为了让丈夫全尸入葬,一个弱女子独闯泰州日军军营,向日军索要丈夫头颅。在人性的巨大力量面前,残暴的日军愧叹折服,归还了头颅。这种女子活出了一种境界。
新京报:其实这本书里有很多内容,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个都市女性问题的专栏合集。你喜欢看美剧吗?看过一部经典美剧《欲望都市》吗?
胡紫微:非常喜欢。这部《欲望都市》对我的影响很大。
新京报:这部美剧里的女主角之一,情爱专栏作家Carrie探讨都市女性的情感困惑、生活困境,阐述在光怪陆离的现代大都市中,女性学会如何发现自己、爱自己。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文章有类似的风格?
胡紫微:这部美剧给我的最大影响就是,告诉我选择是什么。选择,很多时候就是一种勇气。很多女性都是“宁可让结果选择我,我也不做那个选择”,因为她两相权衡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接受主动选择后的结果,所以就一直延宕,直到结果找上门,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承担,但是这只会变得更惨痛。《欲望都市》里的这四个女人,之所以让人感觉很强大,甚至带有一种女权意识、女性主义者的姿态,是因为她们勇于选择。虽然她们很痛苦,很纠结,但最后总是有一个忠实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为外物所影响的主动选择。
放声痛哭:触碰火山的胡紫微
新京报:说了那么多,就是一个关键词“安全感”的问题,这种安全感究竟是自我发现,还是诉诸他人,这对于都市女性的自我价值追寻实在很重要。说到都市男女情感,你的书里有一篇文章《情不重,不生娑婆》,是你在看完话剧《青蛇》的观剧感,打动了我,也打动了微博上很多读者。写这篇文章,你是不是特别动情?
胡紫微:这篇文章我一开始先发在博客上。我当时还在被“禁言”中,我的一个朋友把它发到了微博上,很多人看了都说受不了。据我所知,MTV中国掌门李亦非就是其中之一。她看这篇文章时,在机场候机,看完之后,说她一个人在机场“放声痛哭”。还有一个读者,说她在上班路上的公交车上,用手机看了这篇文章,一直在哭,全车厢的人都看她。当她下车时觉得自己的一天虽然还没开始,但是因为看了这篇文章,感觉这一天应该没有白过。
新京报:话剧《青蛇》中的许仙和法海,青蛇和白蛇,象征着男男女女在俗世中的情爱众生相,你这篇文章是想表达这个吗?
胡紫微:可以这么说。其实并不是说我的文章有多好,而是我在微博上看完这些女性读者的感言后才知道,其实每一个女子,都是一座活着的“休眠火山”,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个特别不能被触碰的东西,一碰就完蛋了。这篇文章就是唤醒这座火山的爆发点。
小小野心:走向“二流”的胡紫微
新京报:你的这本书现在卖得很好,觉得自己能否配上“女作家”的标签?
胡紫微:我觉得“女作家”对我是一种溢美之词,我只不过是个写作上的“菜鸟”。不过我内心是暗暗对自己定了个关于写作的小小的野心,希望这辈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达到一个“二流男作家”的水平,这个很不容易啊!从古至今的作家排排队,一流的一堆人,二流的一堆人,我想进入二流的队伍,这个也很难。你会发现,最好的裁缝都是男的,最好的厨子都是男的(虽然家里都是女人在做饭),这真是无奈的事情。我甚至怀疑,“女作家”的称呼是不是代表一种业余范儿?所以我就希望,只要我还继续写作,在有生之年能不能有一两部作品能够够得上中国二流男作家的水准?
新京报:中国的二流男作家,有什么具体的人选吗?
胡紫微:这个问题好有杀伤力,我一说肯定会招人骂(笑),真要我说,可能就是徐志摩之类的作家吧。至于如今在世的中国男作家们,我觉得能达到二流水平的都不多。
新京报:你接下来有什么写作的计划吗?
胡紫微:我现在正在写一部书,已经写了一半,也是一个专栏合集,和现在这本主题开合很大的书不同,那本书的主题很集中——是我对13部世界电影史上的经典情色电影的“胡评”。
【延伸阅读】
《如何成为一个妖孽》
中信出版社2014年7月版 定价:39.00
本书既涵盖胡紫微的个人心路历程,也囊有她对女性问题的各种辛辣点评,还有她对读书观影体验的诚意分享。她写章子怡,写邓文迪,写什么样的婆婆和媳妇不能碰;评《青蛇》,评《致青春》,评《布拉格》和王朔;她写自己的故事,写女人怎么修炼成妖孽,写爱情和风月。胡紫微心中可称妖孽者,无关姿容、德行,只关乎内心,妖孽是别样的女子——你在文学作品里不常见,在生活中更是绝难见到的那些女子。她们是每个时代,每种处境里活着的意外。
【书摘】
写作,有点像走夜路,大声说出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人生是一场夜路,我们且歌且行,用内心制造的热闹遮掩那来自无量劫的忧伤。
——选自《如何成为一个妖孽·自序》
这世界上聪明的女人很多,智慧的女人却凤毛麟角。从聪明到达智慧的直通车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聪明的女人能够聪明到有所禁净戒,比如永远不拿灵魂做交易,永远不与魔鬼攀援,她兴许就离智慧近了一步。
——选自《如何成为一个妖孽·你看她来势汹汹》
我从来不相信所谓完人,从来不相信毫无破绽的人生。就像任何灿烂的钟鼎都有阴暗的背面。所谓完人,无外乎两种,技巧高明的伪君子和真正的疯子。
——选自《如何成为一个妖孽·给世界留点破绽》
B08-B0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柏琳 图片/新京报记者 秦斌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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