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美》：美在哪里

　　严歌苓说过，她笔下的女性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她们都有一点点迟钝，有一点点缺心眼”。《老师好美》中的丁佳心却太迟钝，以至于让人觉得她的迟钝是伪装的。正因她那难以置信的迟钝，整部小说的叙事显得真诚度不够。

　　对于读者而言，严歌苓是个讲故事的人，这一次，我们只谈故事，只说技巧；对于严歌苓来说，如果故事没有讲好，背后的文学追求也就失去了依托。

　　故事叙述

　　三角恋之美，让人如鲠在喉

　　悲剧似乎从来都是好人造成的，因为他们的好太有限，因此也就有了病。丁佳心的好就是这样的好，她就是这样一个好老师。作为一个老师，她好到忘记自己的年龄，忘记人生在世有些禁忌应该畏惧，也忘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严歌苓说过，她笔下的女性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她们都有一点点迟钝，有一点点缺心眼”。《老师好美》中的丁佳心的确有一点迟钝，应该说太迟钝，以至于让人觉得她的迟钝是伪装的。正因她那难以置信的迟钝，整部小说的叙事显得真诚度不够。

　　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经历过爱情和婚姻，和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达一年多短信往来，彼此之间用“心儿”、“畅儿”等肉麻称呼，如果这姑且算作暧昧，那么“520”（我爱你）、“880”（抱抱你）、“130”（也想你）、“爱你到死”之类的话，难道不是走得太远吗？我们并非要戴着道学家的眼镜审视丁佳心和学生之间的恋情。师生恋没有错，也可以很美，但它一般美得含蓄、美得节制，即使火热也是两情相悦绝不含糊。而这部小说里的爱，不仅不是这样，而且最终因为丁佳心的“迟钝”而以悲剧收场。他们的三角恋不让人感动，却让人的不适如鲠在喉。

　　人物塑造

　　女主角之美，如同皇帝新衣

　　严歌苓笔下的女性人物，比如《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一个女人的史诗》中的田苏菲，形象何等饱满，人性何等灿烂，爱得何等真诚，而丁佳心，读来读去个性含糊，她始终不是一个成人，也从未真实面对自己的情欲，直到最后被打死，她也没有承认自己对那两个少年的情欲。难以忍受的是，事情已经百口莫辩她却还在滔滔不绝，与其说悔过，不如说辩白。可能严歌苓在《老师好美》中塑造的就是这样一个迟钝、含糊的女性。如果是这样，那么小说最多读到一半就可以止了。故事已经水落石出，下面的情节不难猜测，辩来辩去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作者在笔端对丁佳心寄予的同情。出于对严歌苓的信任和敬意，继续把小说读完，最后却失望地发现丁佳心的美，简直如同一件皇帝的新衣。

　　有一个声音随着阅读的进行在心里越来越响：老师好美，美在哪里？丁佳心就像个伪文艺青年，矫揉造作而不接地气。她爱好诗歌，却没有诗人的深度，她的诗歌涵养似乎也只表现在语文课上不时的失神而叹：“听听秦观这词，这就是李商隐，看看人家这句子。”她思想年轻，和学生打成一片，在学生看来这或许是美的，但她在排斥成人世界的丑陋时，连成人应有的理智和常识也一并遗忘了。她欣赏英才，对邵天一关爱有加，这自然也美，但那至于要一连半年、每周开车二十多公里带他去针灸，而置自己的女儿于不顾吗？小说中很多诸如此类的地方，每每让人不由得废书而叹：丁佳心简直就是梦中人。更难以置信的是，就在他们二人骑自行车前往医院途中，丁佳心还多次停下车来查看手机短信，发短信的人正是刘畅，他约她晚上在操场的球场旁看月亮。

　　然而，直到刘畅作为杀人犯坐在被告席上时，躲在法院门外水泥电线杆后面的丁佳心才知道“乱了”。骑自行车那次不就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吗？功力如此老到的小说家严歌苓，居然会在丁佳心这个人物处理上表现得如此混乱。

　　情感基调

　　唯美却不美，难唤读者真情

　　据说严歌苓创作《老师好美》的灵感来自于某次和姜文的聊天。姜文当时说到那桩2009年发生在贵阳某中学的师生恋悲剧，故事原型就取自此事件。据媒体报道，贵阳那场师生恋有多处细节污秽不堪。严歌苓听说此事后，对那位女老师产生了同情。在这部小说中，丁佳心首次出场，也就是躲在电线杆后那一幕，她说：“我拦不住人们把我们三人的关系理解得污秽不堪。”大概严歌苓也不能接受报纸和网络对这场师生恋的“污秽”解读，或者说她想朝唯美的方向改写这场恋情。

　　从“老师好美”这个书名，我们也不难感受作者对整个故事的情感基调。然而或许是受到故事原型的限制，尽管作者在丁佳心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同情和理解，但却依然很难在读者心里唤起同样的感受。有几个问题横亘在作者的预期和读者的反应之间。

　　首先，丁佳心的言行举止完全不是个成人。她也有过十八岁，怎么可能对两个少年的爱如此懵懂？小说试图通过邵天一和刘畅的家人来反衬丁佳心的美，也构成他们爱她的理由，这些都没有错，但丁佳心作为一个有十五年教龄的老师，对两个少年对自己的爱竟如此无知。更甚者，纵然爱得死去活来，那也该是朵开在黑暗中的花，高中尤其高考前还不是见天日的时候。这些应有的成熟，丁佳心都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每天和他们短信往来数十百条。凡此种种，都让人很难对丁佳心产生一丝同情。

　　再者，小说对周围环境的处理上让人倍感不真实。在刘畅杀死邵天一之前，周围人都像空气一样存在。首先是丁佳心的父母，邵天一和刘畅都是丁佳心父母家的常客，长达一年多的亲昵暧昧，相信任何一个旁人都会觉察出来，何况那么了解女儿的父母。为了营造丁家的和睦气氛，丁佳心的父母也成了梦中人。其次是高三（1）班的学生，竟也没有传出什么绯闻，即使暗恋邵天一的班长杨晴似有所知情，但也出于对班主任丁佳心的喜欢而对这场不伦之恋置若罔闻。再次，邵天一和刘畅乘坐丁佳心的车进出，并几次夜间出入教师宿舍楼，甚至半夜敲门留宿，这样公然在众人眼皮底下做出这些可疑的事，其他教师竟也丝毫没有觉察。

　　很难想象，这样的故事如果落到其他实力较差的作家手里，还有什么可读之处。严歌苓毕竟是严歌苓，即使这样一个让人失望的故事，她犀利并诗意的文笔还是为这部小说增色不少。正如她所说，她的文字散发着女性的体温，有着皮肤的质感。为了把故事讲得更“真实”，据称严歌苓曾多次深入校园，了解高中生的想法和他们的谈话方式，然而这些文字功力都无法挽回叙事和人物塑造上的欠缺，作为一部小说，《老师好美》是让人失望的。 □书评人 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