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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血吾土》 范稳的第二次“抗战”

2014年10月25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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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稳 作家,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近十年创作主要以反映西藏历史、文化、宗教及民族融合为主,曾在藏区挂职体验生活,已有7部关于西藏题材的作品出版。“藏地三部曲”《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大地雅歌》,在国内文坛赢得较高反响和评价。2014年10月出版《吾血吾土》。
松山远征军纪念陵园
写作本书时,范稳在西南地区采访了多位远征军老兵。

  “黑洞——质量大到没有边时,时间就被吞噬了,连光都会被它捕捉到,无法从其空间里逃避……”,接受劳动改造时听到这段话,赵广陵似懂非懂。对方解释说:“我们就是陷进黑洞里的光啊。”他才豁然明白。

  赵广陵是范稳新作《吾血吾土》中的主人公,黑洞不仅象征他所经历的劳动改造或者政治运动,更反映战后老兵的生存困境。范稳称之为第二次“抗战”,作为一名作家,他以写作对抗扭曲和遗忘。

  小说述评

  打开历史的“暗屉”,还原真相

  为了写作《吾血吾土》,范稳走访云南、四川、贵州三省抗战老兵。

  抗战之后,仍然经历着人生的第二次“抗战”。“历次政治运动他们都是‘老运动员’,他们的历史复述出来,就是一部‘交代史’。当然,在我今天看来,这其实也是向历史交代。”范稳说。

  借助这些“交代”,历史如拼图般被衔接起来,这正是历史的吊诡之处。《吾血吾土》中,赵广陵被迫通过一次次“交代”,把自己西南联大求学的经历、参加抗战、加入远征军等往事,一点点挤出。

  加上“交代材料”和“附件”,又以“卷宗”的形式来组织结构,这部小说像是一本档案。“文革”结束前,档案发挥着“判决书”的作用,既通晓过去,又能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未来,手起刀落于转眼之间。

  “在新政权里,你所经历的血雨腥风,你所沐浴的人间真爱,你所接受的儒家伦理,唐诗宋词,都装在一个一尺见方的档案袋里了。那里面既装着你的过去,也决定了你的未来。”这是经过思想改造之后,赵广陵“痛彻肺腑地”弄明白的一个问题。

  颇有意味的是,赵广陵被要求为省公安厅打造档案柜;柜中藏有暗屉,隐秘而保险,对于设计,他有点得意。在范稳看来,自己的写作正是打开历史的“暗屉”,还原真相。

  最欣赏“上马杀贼下马写诗”

  书中,赵广陵在西南联大求学,是闻一多的学生、穆旦的学弟。范稳对知识分子多有着墨:“西南联大那一批大师巨匠,当时堪称中华文化的精英,他们教育熏陶下的学子,一定是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闻一多对学生的鼓励是不仅要参加抗战,还要用人文思想改造国民党军队。”

  其中,穆旦的经历最具代表性。他参加过远征军,在野人山九死一生,其名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的白骨》便是那一段经历的真实写照。“书剑相逢、剑胆琴心,上马杀贼,下马写诗,这是我所欣赏的青年知识分子。”范稳认为,知识分子投笔从戎,为家国出生入死,“代表了那一代人的热血和激情”。

  同时,尽管有日机轰炸,教授们坚持授课,学生们发奋苦读,“中华文化在战火纷飞中薪火相传,弦歌不绝”。日后,大批学生成为国家建设之栋梁。“这就是文化坚守的功劳。”范稳说。

  如今,这一种坚守日渐稀薄,但仍有秉承,“可能有些人做得轰轰烈烈,更多的人做得默默无闻,却痴心不改。这是一种文化传承,更是一种民族传统”。或许,这是文化意义上的第二次“抗战”。

  对话范稳

  中日老兵的第二次“抗战”

  新京报:你提到第二次“抗战”,幸存的抗战老兵,面对人生命运之战,却几乎都告失败。你采写他们,加入这第二次“抗战”,动力来自哪里?

  范稳:实际上,最触动我内心或者说驱使我的写作动力的,就是他们不得不打的第二次“抗战”。2011年开始,我进入这个题材的采访时,老兵们大多90岁以上了,最高龄的达113岁。他们人生的青年时期为国效力抵御外侮,壮年时期劳动改造,到获得平反回归做人的身份时,都已到花甲之年,不论他们是一个当年的壮丁兵,还是一个投笔从戎的青年知识分子,一生几乎都废了。他们是世界反法西斯阵营中最不寻常的一群二战老兵。我认为他们的战争远没有在战胜了日本侵略者而结束,他们一直在为生存下去而战斗。

  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面对这样的抗战老兵,都会大动恻隐之心,都会奉献爱心,给予他们些微的温暖,以弥补一个国家对他们的亏欠。我还希望更多的人读到这部书后,在认识历史真相的同时,给予身边的抗战老兵更多的关爱。他们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们能够补偿他们的,实在是太有限。

  新京报:据你的了解,日本老兵是否也面对类似的问题?

  范稳:根据我掌握的资料,日军老兵在战后回到日本后,也不受待见。但这跟我们当时政治环境下的老兵所遭遇的命运完全不一样。他们大多是因为作为一个战败者、战俘而无颜面对家人和社会。日本是个军国主义国家,这种武士道文化战后仍然大有市场。尤其是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日本经济复苏腾飞,日本人开始重新用傲慢的眼光打量世界了,他们的老兵也纷纷从各自隐匿的角落跑了出来,出版战争回忆录,撰写联队战史,探访旧日战场,到处为战死的士兵建慰灵塔和树碑立传。

  比如在缅甸,日本老兵在旧战场上花巨资建了很多慰灵塔和寺庙,连战死的马匹都有纪念碑;缅甸交警用的口哨,都是他们捐助的,但是那些口哨里面的小滚珠上都刻有一个个战死士兵的名字,警察一吹哨子,就是在为他们招魂。他们也曾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开放后,组团回到滇西战场,一度还试图挖回阵亡日军士兵的骨骸。还开出价格,挖到一副完整骨骸,给一台东芝大彩电等等,所幸我们没有上他们的当。这就是日军老兵的第二次“抵抗”,尽管他们是可耻的失败者,但他们从没有忘记。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吴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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