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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范恩 作家的责任是要把世界缩小

2014年11月2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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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时父亲饮弹自杀成为了大卫·范恩无法回避掉的问题。
《一个自杀者的传说》

作者:大卫·范恩 潘爱娟 译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4年9月

定价:29.00元

  大卫·范恩,1966年生于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岛,成长于凯奇坎岛,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英文系,并获得康奈尔大学创意写作硕士。他的第一部小说《一个自杀者的传说》由于没有文学经纪人愿意向出版社推荐而被搁置十二年。在此期间为了生活,他当了八年船长,还做过造船工作。直到他获得了格蕾丝·佩莱短篇小说奖,该书才于2007年由参与主办该奖项的马萨诸塞大学出版社出版。2010年,哈珀-柯林斯出版社再版该书,获得巨大成功,在国际上获得十多个文学奖项。本书中文版日前由九久读书人出版。

  我们的生活就像个希腊悲剧

  新京报:在《一个自杀者的传说》里,《苏宽岛》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篇作品。里面讲述的是一对父子单独在岛上生活的日子。这是你对当时生活的一种假设吗?假设当年你13岁时接受了父亲的邀约,去了阿拉斯加,会发生些什么?

  大卫:对,当时我拒绝了我的父亲(两周后他的父亲饮弹自杀),我心怀恐惧,不知道和父亲一起住会发生什么。实际上他并不是邀请我和他去一个岛上,他邀请我去的是费尔班克斯,他在这里当牙医。我以前来过这里,这里的孩子们在十二三岁左右已经开始吸毒、打架和发生性关系,我会觉得那里很危险。如果我去了可能也会变得和那些孩子一样,当然在13岁就有性生活是不错啦,但毒品和打架还是算了吧……

  新京报:哈哈,在故事的结尾你透露了你当年心怀的这种恐惧。

  大卫:我有时候想,我写这篇小说就是为了写出我当年的恐惧和害怕,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很奇怪,在这些小说写完之后,我才能真正思考他们的意义。我父亲自杀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是压在我身上的一个重担。在这篇小说的结尾,父亲抱着儿子的尸体,从一个岛屿走向另一个岛屿。那种无意识的决定很了不起。我发现我一直无法去写我父亲死的那一天的场景,所以我只能把情况反过来,变成儿子死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写下去。这和真实有距离,潜意识里,当我们受到创伤,用写作来重新发现自我和疗伤。

  新京报:这篇小说毕竟写于将近20年前了,你所说的这种距离,到了今天你觉得还需要吗?

  大卫:如今,我比当年更能承受这件事了,但我觉得我的潜意识还在工作。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希腊悲剧,我刚离婚,跟前妻子在一起十六年,但我不了解为什么我喜欢上了她,选择了她,但最后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在复制我父亲的生活,还是我真的解除了过去的负担?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都在我的潜意识里……写作也是一样的,故事里会有我们没有意识到的细节,但却又折射着现实。

  我的故事讲述的都是人内心的矛盾

  新京报:我并不觉得这个故事全都是悲剧。故事的中间,父亲和儿子还曾经谈论过彼此的梦想,一切思考未来,那个时候他们是高兴的。

  大卫:父亲其实是有着浪漫的梦想,他喜欢那些浪漫主义的作家,柯勒律治和梭罗,这里的概念其实是——回到大自然里来寻找我们的无辜和童心,我们可以复活起来。但这只是一个梦想,而儿子也被吸收到了爸爸的梦里。而我自己的父亲后来得了躁郁症,所以有的时候他非常高兴,有的时候他感到绝望,这个故事反映了他的两面性。这也是让儿子最大困惑的地方——爸爸的自我不可靠。小孩都是会认为,坏的事情没有办法解决,他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好。所以儿子选择自杀,是因为他看不到会有好的结果,他觉得他和父亲永远离不开这个岛,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新京报:是啊,即便是白天的父亲和晚上的父亲也是不一样的,白天他阳光灿烂,到了晚上却偷偷哭泣。

  大卫:深夜透露了父亲心中的黑暗,我相信在现实生活里很多人也是如此,一天的忙碌过后,到了晚上需要一种发泄。我实际上在写希腊式的悲剧,我的故事讲述的都是人内心的矛盾。我的小说里通常都是两个主角,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同时又在不停地“毁灭”对方。我写作的风格是新古典主义,但不同的是,我加入了更多风景的描写。

  破坏时才能觉察到自我的真实身份

  新京报:为什么你会特别关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大卫:在古希腊,人们认为我们的基本家庭关系可以断定我们的身份。我们是谁?我们的自我感觉是如何?这些都是来源于我们的家庭。所以在这种关系产生矛盾时,我们会受到很大的压力,甚至会自己来破坏这种关系。当我们破坏的时候,才能真的觉察到自我的真实身份。作为读者,我们分析主人公的时候,我们也是在进行自我分析。而作家的责任就是帮助读者只关注到台上的主角,我们需要把世界缩小。比如父亲和儿子在岛上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无法逃离舞台。即便是儿子死亡后,父亲也还是独自在森林里,森林好像是一面镜子,父亲还是逃不开。

  新京报:虽然读的只是这本书的中文版,但我猜测你在书写时用到了一些古英语,比如你在写“你”的时候,用到了“汝”。

  大卫:对。我每天都会翻译古拉丁语和古英语——这两种语言是现代英语的根源。古英语听起来跟现代英语一点都不像,类似北欧的语言。我会用古英语的句型和节奏来写作。相对于古拉丁语来说,我更喜欢古英语,这是日耳曼人在野外生活的语言。对我来说,他们跟天地有更紧密的关系。而古拉丁文太整齐了,太合理了。不仅仅是古英语,这本书也借鉴了很多其他语言的影响,比如福克纳的语言,还有马尔克斯一本小说中的灵感等等。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论战,我的家人们在讲父亲的故事时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所以我也要用不同的风格和写法来完成这本书。

  今天的年轻作家获得的机会越来越少

  新京报:这本书你在18年前写完,你知道其实很多作家多年后谈起少作时,会有种希望那些书当年没出版的感觉,因为他们会觉得自己后来的书要比少作好很多,你呢?

  大卫:我很高兴这本书发表了!我29岁写完的,42岁才发表,所以我很高兴啊!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没毕业多久,所以我研究了很久的古拉丁语,也读了乔叟。我担心时间长了我就不会怎么仔细地来用语言写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如果让我重新写这本书的话,我唯一会改变的只有一点,就是小说里父亲离开了岛屿,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这个故事就在岛上结束。今天写小说对我来说变得更容易,但是写出一个很棒的句子却变得很艰难。

  新京报:我知道你当年为了小说可以发表也是历尽磨难,你觉得今天的年轻作家的机会是更多还是更少了呢?

  大卫:现在机会更少了。在网上发表内容当然更容易,但年轻作家想要获得口碑和知名度变得更难了。在欧美,热爱阅读的人越来越少,很多出版社也倒闭了,我很同情这些年轻的书写者。我猜想在中国或许会不一样,中国的经济还在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有时间读书、有钱买书,你们也会因为这样的飞速发展有很多故事可以去写。全世界都想知道,中国人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时的居所被推倒,然后变成了高楼大厦。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姜妍 特约记者 林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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