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裁判：没腿的鸟，歇不下来

　　高球场上聚光灯下最受瞩目的永远都是球员，而幕后的裁判们至关重要却默默无闻；

　　凭借对高尔夫的热爱，他们在场上冷峻执法、处理繁琐的工作；

　　资深裁判冯力源这样介绍裁判工作：“这个工作不会让你吃太饱，也不会饿着你。

　　如果离开太久会想念，但是做的时间长了还会迷茫。”

　　裁判的24小时

　　比赛期间，因赛事规模不同，裁判们一般4到6点起床，开始长达十几个小时细致繁琐的工作

　　2014年11月7至9日，三亚的山·女子精英赛在海南龙泉谷高尔夫球场进行。比赛7点半开始，裁判至少提前一小时到球场。

　　11月8日早上6点，天空中还挂着明亮的月亮，三亚静谧的酒店餐厅里，站着的是服务员，坐着的是六位要赶6点半班车的裁判。他们没有太多交流，埋头快速吃饭，临走还会取几个面包放在背包里。

　　CLPGA的裁判长兼赛事总监是冯力源，起得再早，他都会精神奕奕地与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7点，一到球会，他们一齐到办公室拿上对讲机，冯力源简短交代下各自分工后，办公室又空了。冯力源带上3个高尔夫球，开着球车下场检查场地。因前一天三亚下了几小时的小雨，落球区可能会有积水现象。到球场后，冯力源使劲将球砸向地面，看会不会沾上泥土，考虑是否要更改当地规则。

　　走路很快、说话很快的冯力源说他性格比较急，但是工作起来极为严谨。被问到比赛中他的工作是什么，他毫不间断地回答：“制定当地规则；考虑发球台方向；草怎么剪；果岭速度期望值多少；练习场的真草打位是不是平整，推杆果岭速度，沙坑沙量，下雨情况下会不会有积水……”一分钟说了上百字。

　　对很多新裁判而言，比赛前要把每天的工作列出一张表，每完成一项就勾去。而对冯力源而言，因为已经做得太多了，一旦下场大脑就启动了对全部细节的纠正模式。他一边巡视场地，一边通过对讲机对一号裁判（R1）和二号裁判（R2）介绍他掌握的球场信息，同时收听他们负责的场地状况。

　　这场比赛的6位裁判包括一位裁判长，一位一号裁判，一位二号裁判，两位嘉宾裁判，还有一位赛事秘书（简称“赛秘”）。一号裁判提前四天来到了比赛球场，把18洞的场地划完，插好桩，选好9洞的洞杯。二号裁判不用划场地，其他工作与一号裁判相似。

　　6点半开始，一号裁判和二号裁判早上要在自己负责的9洞选好洞杯并摆好发球台标志，同时巡场发现场地有什么情况及时修复，完成这些一般要一个半小时。嘉宾裁判在开赛前一天到赛场，主要是熟悉场地，而后负责比赛期间执裁。

　　二号裁判背着大背包，里面装着3个高尔夫球、码数本、规则书，两瓶喷漆，还有一个装有咖啡的保温杯，手里拿着一支球杆还有对讲机就下场了。他说：“一般包里还要装一件外套，可以防晒也可以保暖。”

　　准备工作做完后，每位裁判分管监看4到5个洞的比赛状况。主要是把控好比赛进度，同时对有问题的球员进行帮助及判罚。执法裁判说他们在场上是为球员服务的，但是有时候必须要唱“黑脸”，督促球员遵守应该遵守的规则。

　　因为三亚的阳光照射很强，在没有问题出现时，他们会尽量将车停到阴凉下，通过对讲机与裁判长时不时地汇报比赛情况，然后静静地看着一组组的球员打球。他们认识所有的球员，看着球员的发挥，裁判也会为他们高兴为他们着急。

　　到了12点左右，裁判们可以“排队”吃饭了。第一个裁判先回球会吃饭，其他裁判帮他监督比赛。一般来说，为了尽快替换下一位裁判，第一位会吃得最快，“就怕自己的饭被抢那样地吃。”

　　下午2点多，嘉宾裁判苏珊来到球会吃饭。早上从酒店带了两个小面包，以防上午会饿。她说：“我是最后吃的，没有第一个那么着急，也挺好的。”而裁判长比所有裁判都要吃得晚，大约3点左右，冯力源才出现在餐厅，他早上也带了面包，但没来得及吃。

　　裁判们在场下执法时，裁判团队的“后勤大总管”赛事秘书张可也忙得不亦乐乎。她早上与裁判一起来到办公室，然后去出发台做了出发员，接着回到办公室。她主要负责联络球员以及出分组表等文件工作。球员打完后就会来到她这里交记分卡，张可迅速地敲击键盘输入球员成绩，全程微笑着与球员们核对信息。

　　比赛下午四点半结束，球场又交给了裁判。他们跑来跑去补码数点，如果球员有疑问或投诉，还要回到办公室处理相关事宜。最后一班去酒店的车是5点半，他们抓紧工作完，准备回去吃饭休息。为了第二天的早起，他们晚上八九点就睡下了。

　　高尔夫的魔力造就“规则痴”

　　“为什么做裁判？”“因为对高尔夫，特别是对规则极为热爱”

　　冯力源毕业于北京体育大学高尔夫专业，是他们学校最早一批毕业生。2005年开始做裁判，如今已是第10年。

　　当时他的班上22人，最终做裁判的包括他，只有2人，后来另一位也不干了，就仅剩下他一人。三十出头的他执裁经历非常丰富，曾执裁于英国公开赛、汇丰冠军赛及国内男女职业赛事等。他说能够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能以此养活自己，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他将喜爱规则的裁判比作“黑客”，每年会与R&A规则部主任见一次面，把他这一年想到的规则问题对那位主任和盘托出，“总会让他很崩溃。”冯力源说。

　　高薇是中国第一位考上国际级裁判的女性。她1998年开始从事高尔夫行业，对这个行业高度的喜爱和热情，让她想去钻研并且想要做好。“那么一大本判例书，比看故事书还有趣。”有一次，她在家里喝完一听可乐，就对正在收拾房间的母亲说：“把这个可移动妨碍物拿走。”

　　同时，裁判工作的吸引力让他们难以离开。如冯力源所说：“比起坐在办公室，裁判们经常去不同的球场，早上感受球场的美妙，到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美食与风景，这是坐办公室的人无法体会的。”李昊桐、石昱婷等球员，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都表达了他们对裁判辛苦工作的感谢，这些也是裁判们工作的动力。

　　女裁判都是“女汉子”

　　女裁判们也能做男裁判干的体力活，而且做得不比男裁判差

　　女生在选择做裁判还是赛秘时，倾向于做赛秘，张可从2010年开始做赛秘，也作为裁判执法过几次。她感觉赛秘不像裁判那样下场执法，相对没有那么辛苦。

　　CLPGA三亚站的嘉宾裁判苏珊有时间也会帮助张可做一些工作。她表示自己很有意愿尝试下赛秘的工作，她认为多一些经验，多尝试一些工作，对自己是很好的磨练。

　　裁判圈中，男裁判的数量多于女裁判，而在美巡中国赛浙江嘉兴站九龙山公开赛上，一共有10位裁判，7位是女裁判（裁判长、赛秘、1位女裁判和4位实习裁判），这个阵容在裁判圈里是罕见的。

　　这一站的女裁判柳严是裁判圈子里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因为她不仅仅是裁判，还是记者。

　　柳严在大三考的裁判资格证，刚毕业时她执裁了一个月，“当时做得有点崩溃，不想做了。”她说。后来她从事了三四个月某高尔夫杂志的记者工作，公司派她去比赛出差，她又考虑重拾“老本行”。

　　美巡中国赛比赛的这几天，浙江的风很大，时不时会下雨，裁判们却开着没有篷的车。柳严穿得非常厚，可脸上还是被冻得通红，她坚持一天都守在场边。这一站男裁判很少，就意味着女裁判也要做定桩等“苦力活”。而她早上去球场定桩，可是动作竟然还被同事“嘲笑”了。刘白鹭说能做女裁判的必须是“女汉子”，经得起重活，经得起“嘲笑”。

　　今年美巡中国赛一共12场，柳严要跟11场，她见到组委会比见到家人的时间还要长。每天比赛结束后，其他裁判们聊天时，她要赶回房间写稿子。她说：“真的是挺累的。”

　　因为长期在外跑比赛，不能照顾家庭，家庭破裂、情侣分手的事在裁判圈时常发生。女裁判的流失几率比较大，时不时冒出新的面孔取代老面孔。柳严做了3年裁判，积攒了不少行业经验，她说：“现在不会离开裁判队伍，但有了家庭就不一定了。”

　　裁判是没有腿的鸟

　　钱少、事多、离家远是裁判们共同的痛

　　刘阳是暨南大学第三届高尔夫专业的学生。他的同学中，毕业选择高尔夫专业的也就三四个。2008年刚开始做裁判时，他是裁判组里最小的。可从2012年开始，他发现自己经常是年纪最大的。越来越多的裁判离开，也有越来越多的裁判补上来。根据中国高尔夫协会统计，自2007年至今，中国裁判考试通过人数为4650人。如今，中国的裁判普遍年轻，是“朝阳”团队。

　　像其他行业一样，资深裁判的养成也是需要大量时间，但是赛事发展太快，资深裁判仍处于稀缺状态。

　　CLPGA市场部的工作人员李响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裁判，他点了一支烟，叹了一口气说：“裁判是没有腿的鸟，歇不下来。我很喜欢做裁判，可是曾经最狠的一次是一个月在飞机上20个小时，高强度出差，与家人聚少离多。”

　　刘阳是美巡中国赛的一位码数本绘制者，这是他的副业。他今年刚有了孩子，要兼顾家庭和工作，压力不小。高薇的孩子今年6岁，她很欣慰孩子能理解她这份经常出差的工作。她每个月至少休息一周，一年带家人度假两次。冯力源一年有200多天在出差，一般有4个假期，每个假期7到10天不等。而资深裁判的薪资待遇和休息时间远多于刚开始工作的裁判。

　　有裁判表示他们的薪水10年都没有变过。以前两千，现在还是两千，甚至更少。裁判们没有劳动合同，不属于任何一个公司。一场职业巡回赛中，一号裁判的工资为3000元左右，二号裁判要比一号裁判少三四百元，嘉宾裁判为2000元左右。普通商业赛事，起步价约2000元一天。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月薪过万，一个有经验的裁判一个月需要参加四场比赛（四周时间），这也就牺牲了全部的休息时间。

　　美巡中国赛从第一站到第九站没有一位重复的裁判，这个现象对一个巡回赛来说是相当不利的。一位曾经参加过美巡中国赛前期比赛的裁判说，他们最早时执法很严格，但是每一站都换裁判，执法习惯不同，导致有的球员没有形成良好的比赛习惯。而要确定一位固定裁判长（既要符合资深、有时间的条件，又要谈好待遇）是相当不易的。

　　（应被访者要求，本文部分人物为化名。）

　　“规则是非常有意思的智力游戏，如果你读进去的话，你会非常喜欢。翻开判例书你会发现它的逻辑非常严密，越读到后面越会发现：高尔夫有太多不可预知的东西，但34条规则把绝大多数情况涵盖了。我觉得是一本非常有魔力的书。

　　——冯力源

　　“总在外面风吹日晒，我们很多女裁判看上去会比同龄人老一些。”

　　——某女裁判

　　【裁判等级】

　　高尔夫裁判分为初级、中级、国家级、国际级四个等级，只有通过中级才能参加国家级考试，通过国家级考试才能考国际级裁判。根据理论和实践考试成绩，国家级又细分为国家A、B、C三级。理论考试成绩在75分以上并通过实践考核的学员获得国家A级证书；理论考试成绩在75分以上但没通过实践考核的学员获得国家B级；理论成绩在60至74分之间的学员不予参加实践考试，他们获得国家C级证书。

　　特20-特21版采写、摄影（除署名外）/新京报记者 李佳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