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健：我一辈子都要干事情

　　2001年，身患多重疾病的褚时健保外就医，重回哀牢山，筹措资金，改造山地、架管引水、修建公路，种起了橙子。十年后，一种名为“云冠”的冰糖橙风靡全国，人们带着敬意称之为“褚橙”，它还被定义为“中国最励志的橙子”。近日，由褚时健授权，先燕云、张赋予撰写的褚时健传记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推出。记者在哀牢山的褚橙庄园，见到了这位昔日名号响当当的“烟王”。

　　这并不是一场容易的对话，这位86岁的老人，过往的经历敛去了他的锋芒，留下坚毅的沉淀。虽然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不讲话时甚至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但在这场不疾不徐的对谈中，依然能隐约看到当年那个“说一不二”的褚时健。

　　谈自己

　　“我的性格是撞到南墙才肯收”

　　新京报：你很少公开谈论自己的经历，为什么会出这本传记？

　　褚时健：好多人都提议说，你这一生坎坷太多了，有很多东西值得写，很长时间了。差不多向我建议的有上百人。我都没有同意，这些事，我不想再拿出来说。后来我成为果农，种出了好吃的果子，在这个阶段，很多人就觉得你的事不写出来，大家很失望。我在想，可能我这一生真的是有点东西值得写本书。

　　新京报：回顾过去，你最深的感触是什么？

　　褚时健：我这一生，经历的坎坷比别人多，这些事与我这个人、对社会的态度、对工作的态度有关系。我认为该干的事干好，心里才舒服，我这个人过日子线条粗，大事我管，小事我不管，有些时候，引起争议的东西很多。比如以前搞烟草，当时中国没有合格的烟草，没有好原料就做不出好产品。大家都认为原料是农业部门的事情，与我们何干。这种事情，别人不爱干，我干了。后来的事实就是，中国烟草的品质，就在我们推行了这个种植方法以后，跟世界相差不多了。这种有意义的事情，我撞到南墙才肯收，这是我的性格。

　　新京报：你是王石、柳传志等很多企业家的偶像，你怎么理解“企业家精神”？

　　褚时健：现在每年都有新的不出名的企业搞好了，也有很多垮台。在我看来，企业家精神当中，有个很重要的事，在处理企业的一些决策时，先考虑这个事情对国家影响大不大，对国家好不好。另外，你要搞一个企业，你要了解它，你这个企业的航道、涉及的问题，你懂不懂。不懂的事，学懂了再搞。那就避免很多乱决策，避免很多国家损失。但听别人讲不行，你自己心中要有谱气。

　　谈往事 “我没怕过，我有谱气”

　　新京报：你早年的经历，少年劳作，青年上战场，对你后来做企业有影响吗？

　　褚时健：有。人嘛，就要注意积累好的东西。像这个吃苦耐劳的事，我就不怕，有多苦我都受得了。做事情成功不成功的规律，我积累了很多。“文化大革命”，我搞那些小厂积累一些经验，经过那些小企业，再到烟厂，我就比较有谱气了。我的生活碰到的问题很复杂，但复杂的规律我找到了。

　　新京报：你这一生经历过很多变故，让你“活过来”的，除了书中写到“对家人的牵挂”，内在的驱动力是什么？

　　褚时健：我这一生，可能对社会有种责任感绕不开。我搞过农场、养殖、种植，糖、酒、造纸，这些我都干过。划右派后，我很多朋友抱着态度说，社会不公。我这一生坎坷太多，但不管在什么背景下，就是要做事情，只想把事情干好。

　　谈晚年

　　“这辈子只能在山里种橙子了”

　　新京报：2001年你已经70多岁了，刚刚经历那么大的挫折，这时候一个安静平和的晚年不是更重要吗？你选择再次创业，而且是在新的领域，当时的动力是什么？

　　褚时健：我们这一代人,干事情就要干好。种橙子我们是经过调查了，从自然条件，一直到平衡我们自身（条件），我们有七八成八九成把握。也考虑到农民生活比较贫苦，过去这里几百户人家，都是贫困人口。（后来）所有农户跟我们种果子的，都脱贫了，这个脱贫是真正的脱贫。

　　新京报：外面的人把你种的“橙子”称作“励志橙”。

　　褚时健：（笑）可能他们觉得，这个老头太老，这么大年纪还把水果种成功，好吃效益也不错，他们想象我们这十几年的过程。我今年碰到十多次，（外面的人）到山上来找我。有个人在门口守了几天，说“我只见五分钟，说两句话，沾沾福气”。我老伴说，“你才种了两三年就交代了，没有信心了，没有勇气了，我们用十年搞一个品牌。”坚持下去不断地提高，你想一昼夜就发财吗，不可能。可能从这个角度，人家起这个名字。

　　新京报：你接下来有什么规划？

　　褚时健：更多的东西也不想搞了，没有精力了。现在看来，这辈子只能在山里种橙子了。还剩几年时间，把这轮扩展搞成功，让后代子孙的生活有条出路。

　　【延伸阅读】

　　《褚时健：影响企业家的企业家》

　　这本书是褚时健唯一授权的传记，记述了褚时健80年来的人生经历。作者之一先燕云早在上世纪90年代因采访褚时健而成为至交，并且参与见证了褚时健从巅峰跌落谷底，并随后触底反弹成为“橙王”的全过程。该书从酝酿选题开始至完成初稿历时近两年，作者采访褚时健的录音总计长达2400个小时。

　　【选读】

　　“褚橙”诞生记

　　2005年,“褚橙”新鲜出炉时,市场无人知晓。就在这一年,总经理马静芬决定在昆明泰丽大酒店召开一个品鉴会。在此之前,昆明这个水果品种丰富的城市从来没有为一种水果举办过这样的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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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一天,褚时健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与会者面前。这是他自1996年以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与朋友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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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尝到冰糖橙独特口味的人们，对“云冠”这个品牌名称不满意,认为指向性不明确，不响亮，当时有人建议改名，有提议叫“褚大爹橙子”的,也有提议叫“褚果”的。当时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到云南开会，代表当年参加红塔山笔会的作家们看望褚时健，他提出，干脆就叫“褚橙”，好听又好记。听了这个建议，褚时健面有难色，他认为自己是戴罪之人，不合适公开出面，何况以自己的姓命名品牌呢。

　　采写/新京报记者 孙玮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