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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河 社会学家,性学家,前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代表学术著作有《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同性恋亚文化》、《女性主义》、《虐恋亚文化》等,退休后出版杂文集《我的生命哲学》、《我的心灵阅读》和《我的社会观察》。1999年被《亚洲周刊》评为中国50位最具影响的人物之一。
年逾六十的李银河看起来朴素、敦厚、稍显得不修边幅,让初识者难以把这位谦和的女士和那个观念“惊世骇俗”、站在舆论风口浪尖上的性学家联系起来;更不用说那个在《爱你就像爱生命》情书集中,王小波字里行间倾泻出浓浓爱意的昔日恋人。
谈学问
我在“性”领域很专业
新京报:在学术领域,你作为中国影响力极高的社会学家,几十年来对推动中国的性别权利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你认为自己背负公众启蒙的社会责任吗?
李银河:公众启蒙是我主要的写作动机。社会学家是社会的看门狗,知识分子的作用不就是公共事件出来了就“汪汪”两声嘛!退休前的课题研究也好,写博客也好,都是因为作为知识分子肩负着匡正社会观念、开启民智的这种责任。
新京报:从博客时代开始,你的写作就越来越通俗化了,这是不是更方便话语的传播以及对公众的启蒙?
李银河:博客几乎是我在公共领域发声的唯一通道。它确实赋予了人话语权,在一定程度上给了知识分子言论自由。通俗化写作——也就是在博客上发声——引起了更多的公众讨论。因为学术还是有门槛的,发行量太低,大多数人看不到。不过通俗化有利有弊。毕竟在学术圈,大家观点比较一致,容易认同。到了公共领域就会挑战公众的观念,招好多人骂。
新京报:那没想过就回到学术圈安心搞研究,逃开这种骂战的舆论场?
李银河:学者也不能闭门造车呀。我拥有话语权,就认为自己应该肩负这种责任,参与一些公共事件的讨论,为发不出声音的群体发出声音。
新京报:你发声的领域好像更多还是在“性别”领域。即便是一般社会事件,你也大多是在“性”或“两性关系”这一视角发声的。
李银河:对,因为我在这个领域专业。按照德布雷的说法,公共知识分子分两种,一种是某领域的专家,另一种是泛泛参与公共话题的一般知识分子。而我大概偏向于第一种。但我偶尔也会就一些公共议题发表一些看法,但是关于“性”、“同性恋”、“婚姻与家庭”的话题还是最主要的,我也希望在这些话题上有一些公共舆论的引导作用。
谈观念
维护公共道德不是我的领域
新京报:你倡导的公共议题,比如“同性恋非罪化”问题,以及去除“聚众淫乱罪”等等,经常被公众认为是挑战公共道德。你认为公共知识分子有维护所谓的“公共道德”的责任吗?
李银河:在中国,也许刚刚说的那类“一般知识分子”是在维护公共道德的。但那并不是我的领域。在西方,道德这件事,是牧师来维护的。我作为一个学者,关注的是某现象“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不予评判“好坏”及“对错”。并且“道德”其实是一种风俗,也是根据时代和根据文化在变的,我做的是向一些明显错误的观念和习俗挑战。
新京报:你在公共领域的倡导,经常被反对的网友们置换成你在“私领域”的问题对你攻击,比如你倡导同性恋平权问题。
李银河:呵呵。有人说,“李银河就是因为搞同性恋把王小波气死的!”我对这种攻击已经习惯了,大家经常公领域、私领域不分。在西方有那么多异性恋者也参与同志游行,为同性恋群体发声。倡导公领域性自由和性解放的人,在私领域也可以坚守一对一的关系,这并不矛盾。
新京报:你虽然观念一向被认为很前卫,但是表达却十分温和,从不会“言辞犀利”地跟反对者激辩。这是学者风度吗?
李银河: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言辞不激烈的时候,当时的情绪也是不激烈的。但是我最近也很生气地发博文谴责了一群石家庄的“反色情大妈”。她们跑去广州的性文化节胡闹,还往学者身上泼粪。实在太过分了,我气不过就在博客上写了篇文章,我是不是特没风度?(笑)
谈女权
中国绝大多数人都是女权主义者
新京报:你一直在同性恋圈子被当成英雄,对同性恋平权的发声多于对女权的发声,你是女权主义者吗?怎么看待“女权主义者”这个标签?
李银河:我当然是一名女权主义者!我不明白为什么“女权主义者”在中国社会这么被妖魔化了。大家对女权主义的印象就是特极端、反对男性。其实中国绝大多数人,无论男女,都是女权主义者。只要相信男女应该平等,就是女权主义者,只是大家没有意识到,不承认罢了。
新京报:如何看待女性公共写作?像洪晃、胡紫微这样的公众女性经常很辛辣地发表两性关系议题的观点,能否扭转这一领域中的男性话语霸权局面呢?
李银河:越来越多女性公共话语一定是一个好的局面。我很欣赏洪晃她们的态度,她们代表着公共领域女性意识的觉醒。我们的社会需要这样的“勇敢分子”,把惊世骇俗的性观念传播出去,她们非常具有战斗性,对固有的两性结构以及根深蒂固的父权文化习俗起到了挑战作用。有更多的她们,才能把“反色情大妈们”打下去!(笑)
新京报:对“性”话题的参与以及你前卫的观念引起争议也正常。可“女性身份”是否使这种攻击更“有的放矢”也更加刻薄?
李银河:女性身份让我在公共舆论中更脆弱。一个男性谈论性,公然喜欢性,大家是觉得没有问题的,但女性谈论性就会受到道德谴责,比如说她“淫荡”、“婊子”什么的。在我们社会中,女性似乎不太被允许喜欢性。这是我们社会的性别结构中对“两性的双重标准”造成的。放在我身上,也不止是女性身份,作为一个老年女性,让我更加脆弱。如果人们用“老头子”来攻击一个老年男学者,这显然是没有杀伤力的。但当他们对我人身攻击,骂我“老太婆”的时候,就显得挺恶毒的。尤其他们再把“老年女性身份”和淫秽的攻击词语放在一起说时,就更刺耳了,比如“老妖婆”。
谈写作
写小说要爽,我缺乏天分
新京报:你退休后开始写小说,是严肃地想在小说领域试水吗?
李银河:不严肃。我一直很喜欢看小说,这几年才试着写,写来自娱自乐罢了。我其实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天赋有限,不能成为一名小说家。我把写的拿给出版界专业的人看,人家也说很像学术研究里的个案,不像小说。所以就写着玩吧。
新京报:作为女性,在小说中对“性”的刻画和描写,和男性作家比起来会很不同吗?
李银河:我觉得我的小说并不被“女性视角”框住,因为它主题是虐恋,有各种类型的性权力关系展示。但是我觉得我作为女性,在描写性的时候是用不出来有些男性作家用的那些词汇的,尤其是那些描写女性性器官的词。
新京报:“虐恋”题材的小说无法出版,那么你会尝试写其他题材的小说吗?
李银河:不会,我对其他的主题没激情。写小说太需要激情了,要写着爽。
采写/新京报记者 伍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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