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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昆:想把《三体》的妙处带给西方读者

2014年12月13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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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与刘宇昆在上个月举行的第五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上的合影。图片来自网络
《The Three-Body Problem》
版本:Tor Books
2014年11月

  刘宇昆,生于1976年,美籍华裔科幻作家,职业是程序设计员与律师,业余从事科幻小说与诗歌的写作,《手中纸,心中爱》是被热议之作。而在创作之外,刘宇昆也致力于中美文化交流,他翻译的陈楸帆、夏笳和马伯庸的作品已经在国外发表。而他翻译的《三体》第一卷英文版已于日前在美国出版。

  刚领完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从北京回到美国的刘宇昆并不得闲,他手头有一大堆工作,家里还有女儿需要照顾,所以约到这次视频采访也是费了些时间和周折,好在一切都顺利完成。这个把刘慈欣的《三体》介绍给西方文学界的人,自己本身也是个科幻作家,此外他还是律师、程序员,他喜欢数学公式和波士顿红袜、也喜欢旧衣服、旧朋友和新思想。不过这一次,先让我们听他聊聊《三体》。

  谈《三体》 要避免刘慈欣显得笨

  新京报:《三体》是你第一次翻译长篇小说的经历。面对这个任务,你有给自己设定什么目标吗?

  刘宇昆:当然是避免刘慈欣显得笨。

  新京报:那你如何才能做到?

  刘宇昆:美国有个翻译家威廉·威孚(William Weaver)曾经做过一个比喻:翻译就是一个艺术表演。原作是乐谱,而翻译是乐手。在表演的中心是作家的原意,但不同的翻译会创作不一样的成果。有的翻译会选择很直接的方式来分析原作,但我喜欢先跟作家有充分的沟通。在我看来,如果过于直接的翻译可能会对作者原意有损。我在翻译的过程里会不断反思自己的翻译,看看是否全部忠于作家原意,我当然无法断言自己的每个翻译都是准确的,因为在跨文化的过程中,不可能保存每一个细节,但我会质疑,分析自己的翻译。

  新京报:为了保持刘慈欣的原意,你除了字面翻译还做了什么工作?

  刘宇昆:科幻小说都会有一些专业术语,有时候只是一小段技术性的描写,但却是需要很多额外的功课。我自己看了大量的科学论文,也访问了物理学家,复习了一些数学公式。实在有自己搞不明白的部分,我也会直接和作家本人交流。

  新京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做翻译的经历吗?

  刘宇昆:我翻译的第一篇故事是好朋友陈楸帆的《丽江的鱼儿们》(The Fish of Lijiang)。那时候我只是帮朋友忙而已,没想到那个故事会很受欢迎。投入翻译不是我本来的目的,你可以说我是跌进来的。

  新京报:那你如何获得了翻译《三体》的工作?

  刘宇昆:在西方的科幻圈子里,没有很多人在关注中国科幻。翻译在其他国家会占市场里很大的一部分,但在美国不是这样,我是唯一的一位中英科幻翻译。我答应翻译《三体》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之前没有翻译过长篇小说,《三体》无疑是个最好的起点;二是因为我读了《三体》,非常喜欢,想把它的妙处带给西方的读者。

  谈文化差异 太直接的翻译容易导致“神秘化”

  新京报:《三体》起初是一个关于中国的故事。把《三体》带到一个新的文化中,是什么样的过程?

  刘宇昆:故事脱离本土文化如何进入一个新的文化圈的时候,永远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也同时会获得另一些东西。如果你只关注于丢失的那部分,不喜欢新纳入的东西,那这是很狭隘的看法。我觉得在翻译的过程里,让一部作品拥有了新的读者,变成了新的文化的一部分。读者和故事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空间,一旦新读者从新角度来分析一个故事,故事也就获得了新的含义,这就是翻译的神奇之处。所以,翻译要首先保持作家的本意,同时又能适应新的语境。

  新京报:那在跨文化的过程中,你会有什么样的困难?

  刘宇昆:我很注意不要让西方对中国的刻板印象影响到这部作品,太直接的翻译容易导致一个“神秘化”的结果。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是人物的名字,在翻译的时候,类似“小莲花”的名字会经常根据意思直接翻译成 “Little Lotus Flower”(VS 拼音“Xiao Lian Hua”)。但如果读者不理解中国文化和传统,就很容易加上异国情调。

  新京报:你选择用注脚来解释西方读者可能对中国历史不理解的地方。你为什么选择用这个方式?

  刘宇昆:要是我觉得西方读者理解小说的知识储备不够(比如“文革”),我会选择加一个注脚。但我选的方式不可能满足每一位读者的趣味,这也是一种文化差别。根据两种文化的叙事成规,中国读者也许觉得我解释得不够,而西方读者可能觉得我话说得太多了。我自己的基本原则是:我展示的信息正好满足了读者需要理解故事的含量, 但同时,一位好奇的读者可以自己上网探讨更深的细节。无论怎么整理注脚,它还是一个比较侵入性的解释工具。我更倾向于解释少一点,因为我希望能在故事上留下来最小的指纹。

  谈科幻 人间最伟大的浪漫史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新京报:你预测《三体》在西方会有什么样的读者?

  刘宇昆:《三体》跟西方的其他流行小说不一样,因为《三体》类似亚瑟·查理斯·克拉克(Arthur C. Clarke)的科幻文体,故事的主角不是特定的人物,而是大写人—人间的概念。同时,刘慈欣把这个概念扩大了,延伸到了全球化的世界。《三体》集中在乾坤在人类面前的壮大,人间在全宇宙前的缩小,但同时,刘慈欣也关注了人性。最适合欣赏《三体》的读者会喜欢理念驱动的故事,也能赏识克拉克文体的壮大故事。

  新京报:那《三体》对人性的分析跟其他西方的流行科幻小说有什么区别?

  刘宇昆:对于西方来说,人性是一个个人的概念,在故事当中表现在个人面对危险的挣扎。刘慈欣小说里的人性是人间,大写“人”这个概念。故事中的人物为了一个更大的用意存在。他们不是在救爱人或孩子,他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战斗。刘慈欣他自己说过,人间最伟大的浪漫史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而是不完全理解的宇宙超新星的死去。星系中的联合,人类站在星星的影子里多么小。我们大多数的普通人不能理解这个壮大的浪漫史,因为它是用数学的语言来写的。刘慈欣写《三体》是为了让我们不理解这个语言的普通人也能经历一下宇宙的优雅和深处。

  新京报:下一步,我们应该关注你的什么作品?

  刘宇昆:首先,《三体》是一个三部曲。第二部分《黑暗森林》是由乔尔·马丁森(Joel Martinsen)来翻译的,明年六月份出版。第三本书《死神求生》还是会由我来翻译。2015年四月份我第一本小说,《高雅皇帝》(The Grace of Kings)会出版,接着一个短片故事集《折纸和其他故事》(The Paper Menagerie and Other Works)也会面世。我还正在翻译陈楸帆的《荒潮》(The Waste Tide),《荒潮》是一个赛博朋克文体的故事,揭幕一个完全新的世界,关于电子废物和社会阶层之间的冲突。

  本版采写/新京报特约记者 林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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