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黄建新的拘谨与腾挪

　　【“智取威虎山”系列评论之五】

　　在编剧团队与视觉团队的紧密合作下，3D版《智取威虎山》在经典样板戏套路中，完成了“徐老怪”的江湖英雄梦。期望把50后人群的嗨点装在时尚礼品盒中卖给今天的年轻观众，或许这部电影还算精致，但已不是经典，而是快销品。

　　被称作“徐老怪”的徐克导演，向以想象力奇绝，擅长处理怪力乱神、江湖情仇的类型题材闻名华语影坛。而影片的监制黄建新则参与过《建国大业》《建党伟业》的编剧和导演工作，是中国主旋律电影商业化较成功的实践者。黄建新作为《智取威虎山》所代表的红色文化的亲历者，他大抵清楚此番威虎山之行的底线在哪里，哪里又是可以腾挪的空间。《智取威虎山》便是以徐克为核心的制作团队（一流3D视觉效果），和以黄建新为核心的编剧团队（在红色经典的改编中设置了“徐老怪”不能跳出的如来佛的掌心），联手创制的又一个主旋律电影商业化的典型。

　　因此，影片的主要叙事情节保留了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内容。但剿匪的原因被简化为保护老百姓，有意识地忽略了土改、国共斗争这些可能会给今天观众带来疑惑的深层原因。在故事中，原来的一张联络图，变成了联络图、军火库位置图和20吨黄金藏宝图的复杂寻宝游戏。尽管20吨黄金后来不了了之，但其作用类似希区柯克所说的“麦格芬”，它只是勾着观众跟着叙事走的一个诱饵。

　　“样板戏”中的敌我关系、同志关系、军民关系，在电影中也被做了去政治化和说教味的改变。杨子荣出场颇为神秘，并且，小栓子和勇奇娘初见杨子荣时的惊吓，以及青莲在威虎厅见到杨子荣举枪要射杀的动作，都让杨子荣的身份多了几分“无间道”的猜想。杨子荣和少剑波之间的同志关系，也没有了组织层面的意义，更像是共系生死的兄弟。甚至杨子荣独闯虎穴，也被涂上了一丝让小分队战友不确定的疑惑。杨子荣会说土匪的黑话，看上去又像土匪，样板戏中“对党赤胆忠心”的上山理由，被杨子荣以拯救被涂炭的百姓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所取代。

　　黄建新给“徐老怪”的江湖倒出了腾挪的空间，但又不能破坏杨子荣英雄传奇的经典性。以致杨子荣在威虎厅上演那段经典斗智的戏码时，观众会恍惚间陡然生出同伙对暗号的猜疑。这样的BUG片中还有不少，土匪为什么要相信这个一看就像共产党的老九？杨子荣为什么救青莲？就为了孩子能不失去母亲？囿于经典的价值，而又希望“徐老怪”能踢出漂亮的“香蕉球”，这是影片让人不尽兴的地方。

　　选择韩庚饰演的硅谷精英姜磊作为视点人物，显然是为今天的年轻观众提供了一个认同的角度，也多少算是对“徐老怪”当年在纽约看那出革命“样板戏”的自喻。作为栓子的孙子，姜磊想象太奶奶获救的那场飞机大战看似“彩蛋”，却别有意味。姜磊的想象有黄建新和徐克对今天年轻人历史态度的想象，他们把这种态度变成了一种开放性的结局。飞机大战也就变成了徐克在剧本给定的结构中期望有的结尾。但这个结尾不仅打破了经典的击毙座山雕所应有的历史正义感，并且杨子荣欲施救座山雕的江湖气，还可能会招致审查上的麻烦。“徐老怪”很想在拘谨的经典文本中再腾挪一把，但它只能是想象性的。

　　在编剧团队与视觉团队的紧密合作下，3D版《智取威虎山》在经典样板戏套路中，完成了“徐老怪”的江湖英雄梦。期望把50后人群的嗨点装在时尚礼品盒中卖给今天的年轻观众，或许这部电影还算精致，但已不是经典，而是快销品。

　　□吴冠平（北京电影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