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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莉迪亚·戴维斯

“碎片化的现实要比完整的故事更有趣”(1)

2015年01月10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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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影响 

  “拉塞尔·埃德森让我开始写

  那些短得多、奇怪得多的作品”

  新京报:你在布克国际奖的受奖演说中提到你没有料到会获奖。得知获奖时什么感觉?

  戴维斯:就像我当时说的,我确实感到相当惊讶。这不仅是因为短名单中还有不少作家是我很喜欢的,也因为我的写作风格的确是相当怪异的。得知获奖让我很激动,又像在做梦。文学奖的一个作用是它们会强迫一些读者去接受我的作品,有些人本来可能会对承认我的作品感到迟疑,文学奖会让他们不得不说:“好吧,我猜她的作品存在我从前没有发现、现在依然发现不了的价值,但别人发现了。”

  新京报:在你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你要专注于创作短篇,而非长篇或诗歌吗?

  戴维斯:是的,在我刚开始写作时我就知道我要写短篇。不过,我同时也在写诗。多年来我不断地回到诗歌,但我觉得我对诗的投入一直不够深,未能让自己真正地掌握这门艺术。我写了一部长篇,这也仅仅是因为这个作品需要比短篇更大的空间。我没有理由去怀疑短篇小说的力量,而且我一直在不断地探索在一个较小的篇幅中能做什么,这一点让我很享受。

  新京报:布克国际奖的评委在评价你的小说时认为它们极具原创性,并且“难以归类”。这一点在那些超短篇中体现得最为明显,许多更像是观察笔记与冥想(用你本人的话来说)。那些篇幅较长的作品虽然与传统短篇小说更为接近,却也依然极不传统——它们情节性较弱,缺乏事件的进展,大多数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戏剧性高潮。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到一个故事在剔除了这些元素后仍然成立,并且可能会更好?

  戴维斯: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其实在很努力地学习怎样创作一个传统的短篇小说,也就是具备你所说的所有元素的那种小说。尝试了几年之后,我读到了拉塞尔·埃德森(Russell Edson)的超短篇小说——埃德森主要是一个诗人,他将他的这些作品称作诗歌。埃德森的这些作品对我震撼很大,读了他之后,我意识到我自己也可以去写像这样的超短篇。我突然意识到我不用费尽心力地去写那种我本来也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故事,我可以尝试去写一些短得多、奇怪得多的作品。在这些短故事中,所有你提到的那些要素都不再相关了——一切都变了。我用这种形式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当我再回归到更长的作品中来时,我处理它们的方法也大不相同了——我不再受到规则的束缚了。

  谈方法 

  “我一直都抗拒虚构文学的‘人工性’”

  新京报:你的小说给我的感觉是非常接近真实生活,它们有一种直接的、就事论事的特点,给人感觉就像是从真实生活中直接提取出来的。换句话说,这些作品读起来“文学变形”(literary distortion)的成分很少,这是你写作时的目标吗?

  戴维斯:是的,我认为我确实是想尽可能地接近真实的生活,展现它的混乱、它的碎片性,我想让我的作品尽量接近人们的意识运作的真实方式。更重要的是,我一直以来就比较抗拒虚构文学的“人工感”(artificiality,有“不自然”、“矫揉造作”之意)的那一面。当然了,最好的作品总是能超越这种人工感,让读者完全忘记它的存在。

  新京报:能否多解释一下这种“人工感”?

  戴维斯:这一点很复杂。我总是会对事物有一种直觉性的反应,然后我会去试着分析和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当我说我抗拒某种文学形式的“人工感”时,我想我指的是那种艺术构造(artifice)过于明显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作者调用的艺术手法(device)过于明显。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文学形式都带有人为构建的感觉。比如西方文学里的十四行诗:总共十四行,由一个八行体和一个六行体组成,有一套押韵规则,有特定格律(五音步抑扬格)。这种形式是高度人工化的,但最好的十四行诗能够超越它的形式——诗作中的情绪和语言之美如此强大,以至于十四行的形式、它带来的局限只会加强诗中的情绪与语言能量。我想我在自己的作品中想要实现的是让语言和情绪足够强、足够有趣,以致故事的形式看上去是不自觉的——几乎是种意外。

  新京报:精彩!这个问题与前面有关“文学变形”的问题也有一定关系。我想许多作家都害怕自我暴露,乔纳森·弗兰岑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谈到他的方法是“虚构一些足够不像他的人物来承担他本人的材料的重负”。你似乎不这样想。许多评论家都谈到了你作品的自传性。你会担心这些作品被当作有自传因素的东西来读吗?

  戴维斯:我的小说常常被当作自传性作品来读,这一点并不怎么困扰我。我将我本人的生活当作材料,但我使用这些材料的方法与其他材料是一样的——比如,我观察到的其他人的互动,我听到的其他人的谈话,我的朋友们的经验,我从书中或文章里读到的东西,我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等等。最重要的是这些材料是怎样被组织起来的。如果你小心地去组织它、处理它,它就会超脱它的来源,变成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就算我本人的经验有时碰巧是一个作品的来源,在作品结束的时候,我与它也毫不相干了。

  新京报:评论家詹姆斯·伍德认为“selfishness”(通常翻译为“自私”,此处的含义更接近“自我中心”)是你的真正主题,他的评论文章的题目就叫做《自我之歌》。在我看来,你作品中作者的“在场性”很强,你的全部作品似乎可以归纳为“我观察到和我想到的东西”,即便是强烈的情感也经由思考来中介。你认同这种对你作品的观察吗?

  戴维斯:我觉得有必要回去看一下伍德是在哪种意义上使用“selfishness”这个词的,因为他显然不是指一个人只在乎为自己谋求好处的自私自利。

  新京报:他的进一步解释是:“自我的蛮横的存在,自我的持续不断的内在声音,无法逃离你是谁的困境。”

  戴维斯:是的。在我的故事中,自我(the self)——任何人的自我(oneself)确实是问题重重的,令人费解的。或者至少是需要被质疑、被探询的。无论如何,最终,一个人的自我总是一个谜。回到你之前的问题,我同意我的作品总是围绕着一个叙事者对于某些事的沉思或思考而展开——不管是关于她自己,还是关于外在于她的事情。当然,在某些故事中,在读者与外部世界之间根本就没有一个叙事者来充当中介。你提到在我的故事中情感也会由思考来中介,我需要再回去看一看——是经常如此,还是所有的故事中都是这样?但这不正是一个好奇的自我的本质吗?一个人总是想弄明白她在特定情境下为什么会有某种情绪,某种反应。

  (下转B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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