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产品交易的“独家生意”

　　在港交所上市的中国农产品交易有限公司（简称“中国农产品交易”，0149.HK）遭到开封一家同行的举报，称其在开封政府部门支持下，垄断蔬菜批发市场。

　　中国农产品交易在开封市的项目为开封宏进农副国际物流中心（简称“开封宏进”），于2014年8月30日开业，主要从事蔬菜、水果、水产品等农副产品批发。

　　作为开封市引进的重点项目，其一开业，就获得了得天独厚的优势：独家经营开封市的蔬菜批发，获得开封市相关部门专门下发文件予以确认。

　　此后，中国农产品交易在开封市当地的直接竞争对手和平农副产品经营中心（简称“和平农副”）遭到当地政府的调查，和平农副拥有者渠和平也多次遭检察机关传唤。

　　渠和平认为，这是当地政府为了扶持开封宏进而打压自己。

　　开封宏进方面则在自己的招商广告中打出“500万人1个市场”的标语，并以是开封市唯一一家经营蔬菜批发的公司为由，禁止市场内的商户再在其他的市场内经营。

　　本版采写/摄影 新京报记者 朱星 开封报道

　　边建设边申报的开封宏进

　　“刚刚宏进的招商部经理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加紧配合他们赶走在我这经营的商户。”1月6日上午，开封市和平农副产品经营中心（简称“和平农副”）的拥有者渠和平对新京报记者表示。

　　和平农副前身是由开封市批准建设的开封市繁塔无公害蔬菜批发大市场（简称“繁塔市场”），2007年，渠和平入股繁塔市场，并于2012年收购了其他股东的股权、独资经营该市场，并更名为和平农副。

　　渠和平称，“我这以前也是政府的招商引资项目，我接手市场后，对市场进行改造，建设冷藏市场时，财政还给了补贴，当时也没有说不让我们市场经营，现在却在打压。”

　　在开封宏进建成前，和平农副是开封最大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每年的净利润约有300万元。”渠和平称。

　　2014年8月30日，开封宏进正式营业后，情况发生变化。

　　开封宏进的官网介绍，其是由香港宏安集团携旗下中国农产品交易有限公司斥资10亿元建设而成。

　　香港宏安集团主要从事香港物业发展及投资、商业管理、药业等投资项目。1995年宏安集团在港交所上市。

　　宏安集团旗下还拥有PNG资源控股有限公司、位元堂药业控股有限公司和中国农产品加以三家上市公司。

　　宏安集团创始人邓清河为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香港太平绅士。

　　中国农产品交易主要从事农副产品批发市场的投资、开发、建设和经营，在武汉、徐州、玉林等地拥有多家农副产品综合批发市场。

　　2011年，中国农产品交易与开封市政府达成协议，由中国农产品交易在开封市投资2.4亿美元，建设农副产品批发市场。该项目一期工程于2013年8月正式开工。

　　开封宏进总经办高级助理黄晓梅告诉新京报记者，该项目获得了开封市政府的大力支持。

　　“项目被列为开封市重点项目；报批上，市政府同意我们边建设边申报，并免除行政处罚。”黄晓梅称。

　　据双方的协议，项目全部建成后，预计年交易量达1000万吨，交易金额超过200亿元。

　　政府发通告 宏进被指定独家经营

　　对于渠和平而言，开封宏进的开业不是一件好事。

　　“起初我觉得，开封宏进建成后，大家各凭本事，把服务做好，公平竞争。”渠和平称，“但没想到开封宏进联合政府部门，意图垄断开封市的蔬菜批发市场。”

　　开封宏进招商部经理张俊恒称，目前在开封，主要竞争对手是和平农副。

　　互为对手的双方2014年9月28日爆发冲突，不过，出现在冲突第一线的却是开封市相关政府部门。

　　当天，有关部门到和平农副张贴了一份通告。

　　该通告称：“为了进一步优化资源配置，加快专业市场转型升级、良性发展，按照市政府市场发展规划和经营功能定位，即日起明确‘和平农副产品经营中心’不承担蔬菜批发业务，所有省内外蔬菜批发经营、交易一律由开封宏进农副产品国际物流中心（位于南郊乡西柳林村310国道两侧）承接，请广大经营户（经纪人）相互告知，并按要求进入指定市场经营、交易。”

　　通告上盖着开封市市场发展局和开封市禹王台区人民政府的公章。

　　在开封宏进市场内部，也张贴着这份通告，并且被放大。与该通告贴在一起的，还有开封宏进自己发的一份公告。

　　开封宏进称：“为进一步优化资源配置，开封市政府明确规定开封宏进公司以外的任何交易中心均不承担蔬菜批发业务，所有省内外蔬菜批发经营、交易一律由开封宏进农副产品国际物流中心承接。”

　　黄晓梅也表示，根据政府的通告，开封市内所有的蔬菜批发都有开封宏进负责；并表示，包括开封的各个县。

　　对于上述通告，渠和平认为，政府部门不应该以行政命令的形式指定谁来经营蔬菜批发。

　　“应该由大家公平竞争，”渠和平认为，政府这样做是帮着开封宏进垄断市场，“干预市场正常竞争”。

　　渠和平表示，开封宏进招商部经理让他协助发动商户去宏进就是由于上述通告。

　　发通告的开封市市场发展局则对此通告却不愿多说。

　　1月8日，开封市市场发展局办公室肖姓主任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称，开封宏进是禹王台区的招商引资项目，开封市市场发展局和区政府是平级单位，发通告一事市场发展局只是起配合作用。

　　对于市场发展局能否指定一个企业来承担全市的蔬菜批发，肖姓主任表示：“市场发展局没有这个权力。”

　　此外，对于上述通告，其以不知情为由拒绝再做进一步评价。

　　至于为何发布上述通告，禹王台区区长汤超回应称，会让区委宣传部尽快做答复。截至记者发稿，未收到回应。

　　和平农副商户被拦截、制裁

　　渠和平介绍，禹王台区政府带人在2014年9月28日来市场贴了告示后，10月开始，工商、税务、城建、消防和检察院等多个部门陆续到和平市场进行密集调查。

　　“光检察院都传唤了我3次。”渠和平称。

　　渠和平称：“唯一庆幸的是，经过这么多部门的调查，也没发现我的市场和我本人有什么问题。”

　　渠和平称，2014年10月31日，禹王台区政府以修路的名义，将进入和平农副的几条主干道拦住，只拦截过往运输农产品的车，逼商户去开封宏进。

　　在进入和平农副的主干道上，道路中间设立横栏，并设有简易门，靠近道路两侧，设有限高杆，限高两米，宽度也仅允许小轿车通过。

　　据渠和平提供的一段视频显示，2014年12月21日下午，商户李金龙拉一车鱼回市场时被拦住。

　　视频显示，一位交警站在其车前禁止其通过，不过，别的类似大小的货车却能够经过。

　　李金龙称，像鱼这类农产品应该开绿色通道，优先放行，却还被拦在那。

　　在渠和平看来，这是政府打击和平农副，逼迫商户进入开封宏进的手段。

　　李金龙认为，去哪个农贸市场应该由商户自己决定，大家都是为了赚钱的，哪个地方能赚钱了，服务好了，商户自然愿意去。

　　“为了这个市场，我还欠了2000多万的债。这几个月来，一直被查这查那，我都恨不得跳楼算了。”渠和平说。

　　针对有些商户在和平农副和开封宏进都开店的行为，开封宏进则在“制裁”。

　　开封宏进此前说明自己是开封市内唯一的蔬菜批发、交易市场的通知还强调：“凡是与我市场签约的商户，自市政府通告之日起，必须前往开封宏进市场经营，不得在开封宏进以外的市场进行蔬菜批发交易。”

　　开封宏进还表示，凡是发现与开封宏进市场签约的商户在开封宏进市场以外、和在两边市场经营的商户，将会取消在开封宏进的经营资格。并且“针对开业到2014年10月1日还没有拉货的商户，必须在五天内拉货进场经营”。

　　开封宏进开业4个月依旧冷清

　　开封宏进位于开封市禹王台区开尉路168号，坐落于310国道两侧，距离市区约10公里。

　　310国道将开封宏进分割成两部分：靠北方主要是蔬菜、水果、水产等的批发。

　　道路北边的蔬菜、水果区已经开始营业。

　　一进门就是蔬菜区，被柱子分割成一格一格，柱子之间有绿色的标示牌，上面写着各批发商家的店名和电话。每一格后面还附带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小房子。

　　一格约有40平方米，据商户介绍，一格一年租金为1万元。

　　蔬菜区后面是水果区，布局和蔬菜区类似。水产区位于最后面，是一排排两层的小房子，房子门口配有水塘，每个水塘约有6平方米。

　　1月6日，水产只有两家开业，其余的都还未装修。

　　一位卖鱼的商户表示，刚开始，人流量很少，没什么生意。

　　1月6日下午2点到4点间，市场内人流很少，偌大的市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蔬菜区有的档口索性不开业。

　　为了调动商户的积极性，开封宏进对前来采购的人员进行补贴。

　　市场内一份开封宏进水果补贴的通知显示：自2015年1月1日凌晨起，对采购进行奖励，奖励金额从8元到50元不等。

　　此外，针对商户，宏进也有销售金额上的奖励。并且自2015年1月1日起，每15天进行一次抽奖活动，每次按照活动当期系统实际销售额排名作为抽奖依据，前50名商户有权参与。

　　为了鼓励水产区的商户早日开业，开封宏进发布通知，自2015年1月1日至3月31日，可免去3个月的井水使用费。

　　在水产区和水果区，约10家店面的玻璃门上都贴着一份通知：截至2014年12月15日，水果区商铺不能在此日期前开门营业的商户，市场将无条件收回商铺。

　　该通知的落款时间为2014年12月9日，不过，2015年1月6日，这些商铺依旧是大门紧闭，且没有装修过的痕迹。

　　1月8日，新京报记者再次去市场时，水产区依旧还是只有两家营业，且无人光顾。

　　1月6日上午，和平农副市场内一位批发苹果的商户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在宏进市场里也有摊位，不过那边生意不行。

　　该商户表示，宏进市场离市区远了，交通不方便，人流量也小，大家都不愿意过去。

　　一位经营莲藕和大葱的商户表示，他之前也在开封宏进里有摊位，不过效益不好。

　　“和平农副这边一天都能销售五六千斤的莲藕，一万多斤的大葱。”该商户表示：“在宏进市场每天只能卖到一千斤的莲藕、两千斤的大葱。我就没在那边经营了”。

　　张俊恒在1月8日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市场刚开业，的确有商户觉得远了，不愿意来。”

　　宏进称与市里签署有协议

　　至于开封宏进为何能够获得开封市蔬菜批发独家经营权，黄晓梅称，在当初与政府部门洽谈合作事项的时候，开封市政府就做了承诺。

　　黄晓梅称，大型的农批市场是“菜篮子”工程，由市长负责，政府很重视，开封也需要一个先进的农批市场，作为农产品交易的聚散地。大型的农批市场还能起到调控市场价格，稳定物价的作用，宏安集团有很好的做农批的经验，开封市政府这一块也需要我们来做。

　　黄晓梅还表示，对于像郑州这样的城市，可以容纳几个大型的农批市场，但像开封，就只能容纳一个。

　　“当时洽谈时，双方就约定，如果我们来开封市建农产品批发市场，开封市承诺就只能有我们一家大型的农批市场。”黄晓梅称，双方签署了框架协议。

　　黄晓梅以保密为由，拒绝让记者看该协议。记者手头获得开封市政府和中国农产品企业发展有限公司签署的《开封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建设框架协议书》显示：开封市政府将协调有关部门在开封市规划区内，不再批准建设同类型农产品批发市场项目；对市内现有的相关老市场，开封市政府将积极推动向新建的农产品市场搬迁整合。中国农产品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是中国农产品交易的全资子公司。

　　渠和平认为，自己的市场建设在开封宏进的前面，并不受这份协议的影响。“而且协议也没有规定说开封宏进独家经营蔬菜批发”。

　　黄晓梅称，当初计划在开封市建设农批市场时，就是为了承接此前开封市的老蔬菜批发市场——豫东蔬菜农产品批发市场，“我们属于开封市招商局引进的投资，给我们的定位就是大型的农产品批发市场，也是唯一的蔬菜批发市场。黄晓梅表示，当时招商引资时，给宏进市场的定位就是负责整个开封市的‘菜篮子’、‘果篮子’。”

　　不过，黄晓梅拒绝提供政府文件来证明上述说法。

　　黄晓梅表示，此前，豫东蔬菜农产品批发市场是开封市唯一做蔬菜批发的，后市场搬迁，和平农副是趁着搬迁的机会，吸引了商户。

　　对于和平农副经营蔬菜批发一事，黄晓梅称，对开封宏进的冲击很大，但和平农副并没有经营蔬菜批发的工商执照。

　　渠和平则否认上述指控，渠和平称，和平农副的前身就叫“开封市繁塔无公害蔬菜批发大市场”，经营精品蔬菜，怎么可能没有蔬菜批发资格。

　　渠和平出示的《个体工商营业执照》显示，和平农副的经营范围中，包括农产品的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