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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暴恐案殉职保安妻子

刘春香:他有了名分,我心里才踏实

2015年01月13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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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丈夫祖朝文10个多月了,刘春香对新京报记者说:“妹子,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能梦到他。” 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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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祖朝文会正式获得昆明市见义勇为个人的称号。

  去年3月1日,昆明火车站暴力恐怖案发生时,保安祖朝文在昆明火车站当值。52岁的他抡起椅子抵住恐怖分子的长刀,为19名旅客的躲避赢得了时间。

  妻子刘春香终于等到了这个说法。

  她穿着红格子大衣,利落地将头发盘成一个发髻。左手断掌上套着的一只银镯子,和耳朵上的一双银耳饰,是丈夫祖朝文留给她不多的遗物。

  刘春香不知道什么是恐怖分子,那天她没有见到祖朝文最后一面。

  这一辈子,一直是他带着她往前走。现在,她守着祖朝文在山坡上的坟,过没有他的生活。

  “用命换来的钱,动不得”

  吃饭时,丈夫的遗像就挂在房子一角,黑色的幔帐被装饰成花纹。

  蒜苗火腿、三七炖鸡、豌豆尖。这饭菜都让刘春香想到了祖朝文。

  也就是近两年,逢年过节,她和祖朝文才能吃上这样好的饭菜。

  上世纪80年代,她和祖朝文上山挖野菌子充饥。祖朝文有经验,总能在雨后的树丛里拔出一窝菌子来。

  赶上很久不下雨,俩人就只能听着对方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饿上一整夜。

  那时,他们觉得顿顿要能吃上米饭,就是天大的幸运。

  如今米饭能吃上了,但只过了两年“好日子”,祖朝文走了。

  云南的大山土质松软,一下雨,依坡而建的灶房顺势滑下去,塌了。刘春香只能花钱雇人,另起一座灶房。

  这些家事原本不需要她操心。“如果他在,不用雇人。”她垂下眼睑,“他什么都会。”

  山里人重视吃饭的家什,新灶房修得大,一间生火,一间是饭厅,比住的房子还好。只是这动用了祖朝文50万赔偿金,让刘春香不安。

  她形容从银行里拿出几万块钱来花的感觉:“连手都在抖。”

  剩下的钱,她打算一直存着。“他用命换来的钱,我动不得。”

  她说自己爽朗爱笑,这辈子流泪的时候不多。

  “那你什么时候流过泪?”

  刘春香想了想,“想到再也找不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的时候。”

  “山土瓜”扛过的月子

  刘春香的左手几乎只剩下手掌了。

  幼年时缺乏照看,她掉进猪圈,救起来时,左手手指被猪啃掉了大半。

  父母双亡后,刘春香跟姐姐相依为命,少年时代的记忆,只剩下饥饿、贫穷这些关键词。

  读到了高中毕业,小学同学祖朝文托了中间人来提亲。

  那是1983年,除了断指,19岁的刘春香清秀好看,还能识文断字。

  怎么就嫁给他了?

  感觉吧。一辈子没走出大山的刘春香说。

  她的妹妹说,姐姐和祖朝文早就自由恋爱了,提亲不过是要走的程序。

  刘春香形容祖朝文:“那么大个,本事好,又伶俐。”一辈子没跟祖朝文拌过嘴、打过架,“我这样子,他从来都不嫌弃。”

  那时穷,连现在住的土塘房,也是结婚后两个人从山上运木头下来一起盖的。

  吃菌子,借粮食,这对夫妇还是生下了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都是在这30多年的老房里出生的。请不起接生婆,刘春香就挺着肚子,顺手抓起两把稻草,靠在木头床头。祖朝文则在床上铺一张油纸,扶着她,挣扎了一阵,孩子落地了。

  祖朝文扛起锄头上了后山,半天后满身泥土地回来,口袋里多了几个“山土瓜”。

  山土瓜煮了,再放点借来的红糖,成了刘春香坐月子时最好的食物。

  很长一段时间,一家四口住在两间土塘屋里,屋顶盖着茅草。山里落雨的时候,家里连接漏进来雨水的坛坛罐罐都没有。

  “走,我带你出去”

  即使这样,刘春香还是觉得嫁得值。

  吃过午饭,围坐在灶炉旁,刘春香说,“你说女人嫁个男人,不就是为了依靠他吗?”

  在同村人眼里,刘春香确实像个孩子,事事依靠着祖朝文。

  她回忆起2013年年初,祖朝文说:“走,我带你出去。”两人就到昆明的长村租了间房,水泥地面,每月450元租金,一只桶,两个盆,加上楼上的小两口送的一张旧茶几,新生活开始。

  此前祖朝文也辗转多地,干过不少工种,一有机会,总带上体弱多病的刘春香一起。

  刘春香患有严重心脏病,医生曾建议她做心脏移植手术,祖朝文之所以带着她到昆明,也是为方便照顾和就医。

  2014年2月,祖朝文成为云南鹰卫护铁保安服务有限公司的员工,派驻昆明铁路旅行社担任铁旅保安,看守昆明火车站小件寄存处。

  尽管2800元的工资还算不错,但早6点到晚11点的工作跨度,让52岁的祖朝文有些不适。事发前他还曾和刘春香商量,干完这几个月,看能不能换个岗位,找个稍微轻松点的活儿。

  这愿望没能实现。

  刘春香回忆起3月1日凌晨两点接到丈夫出事的消息。她浑身哆嗦着,连衣服也套不上,赶到昆明火车站的招待所,哭嚷着要见祖朝文。当时丈夫已经咽了气。

  没见最后一面,也成了刘春香的心病。

  “妹子,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能梦到他。”刘春香说,“生病的时候,总能梦见他摸着我的头。”

  丈夫实心眼 救了她的命

  刘春香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祖朝文的两份荣誉证书。

  证书有些年月了。一份是2000年,优秀共产党员,落款是寻甸县仁德镇小河边村村委会;另一份是2008年,祖朝文缴纳了20元的特殊党费,为当年的汶川大地震捐款。

  祖朝文做出救人的举动来,刘春香一点不惊奇。

  当年在呈贡打工,两人去逛街,撞上一个男人当街压着女人猛揍,围观的人群瞧着热闹,没人出手。祖朝文冲了过去,拎起男人扔到一旁:“打女人,还算男人吗?”

  就连出事前一天,祖朝文也做了件让刘春香哭笑不得的“好事”。

  当时小件寄存处来了个神色匆忙的人,拎着两个香蕉礼盒,称原本是送人,没赶上火车,这么多香蕉吃不了,扔了又可惜。说得可怜,祖朝文不忍心,花了60元买下了。

  香蕉太多,怕放坏了可惜,刘春香临时决定,当天赶回老家,把香蕉带给外孙子孙女。

  按惯例,刘春香当晚原本是要去火车站找丈夫,一起坐公交车回到租住的房子。她觉得是祖朝文的实心眼救了她的命。

  “他就是这样的人。”刘春香说。

  她回忆起丈夫唯一一次贪小便宜,还是在呈贡的一个工厂做活时。

  那时祖朝文捡了个鎏银镯子,送给了刘春香。又觉得不是纯银的,心有不甘,就效仿工友,每天从工厂弄出指甲盖一半那么大的配件,是银的。几个月后,找人熔了这些零碎配件,打了一只真的银镯子。

  如今,银镯子还戴在刘春香的断手上,做起活来,和锅沿儿碰得叮当作响。

  去墓地 告诉他名分

  祖朝文入土的时候,刘春香托人从20公里外的镇子上运来了墓碑,雕花精致,两只小兽蹲坐在墓前。

  碑上刻有对祖朝文事迹的简单描述:对抗恐怖分子,不幸牺牲。

  新坟在祖家土塘房背后的山坡上。落成的几个月,刘春香每天都到坟前,和祖朝文说话。也经常坐在荒地的红土沿上,望着远处的大山发呆。

  这种举动在山里有些格格不入。她从村里穿过时,有人议论:“这女人伤心啊,看起来走路都能被风吹倒。”

  自从祖朝文死后,刘春香就被定格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村里人都说祖朝文是见义勇为,但刘春香觉得,始终没得到组织上的一个说法。

  要个说法,成了刘春香向前走的目标。一辈子不管事儿的她,打起精神跑到村委会,要求对方给写一份证明,为丈夫对抗恐怖分子申请“见义勇为”的称号。

  今天,昆明市政府最终确定包括祖朝文在内的22人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

  刘春香要去祖朝文的墓地,把消息带给他。

  “总得有个见义勇为的牌牌。”她说,“做了怎样的事,就该给个怎样的评价。他有了名分,我心里才踏实。”

  对于恐怖分子,刘春香并没有概念。

  但在他的同事看来,“再没见过比祖朝文的死亡更惨烈的。”

  查看过当天监控视频的同事说,当晚9点18分左右的监控画面里,一拨乘客惊恐地向小件寄存处涌来,后边则紧随着手持长刀的人。

  类似于开放商铺一样的小件寄存处,有一进一出两个口,待乘客全部进入后,祖朝文一把拽过身旁的椅子,迎面抵挡住恐怖分子的长刀,并将对方引至无人的柜台。

  并没能抵抗多久,祖朝文的头部、颈部都中了刀,他的血溅到一旁的柜子上。

  此时,19名乘客已通过寄存处的出口安全疏散。

  从2月入职到事发,这份工,祖朝文只做了一个月。

  在小件寄存处执勤时,有旅客提不动行李,他会主动伸把手;队友偶尔要临时替班,他总会说自己住得近,主动顶班。

  他习惯这般为人,同事都叫他“祖师”。云南话中,这是一种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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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记者 朱柳笛 云南昆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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