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与余华先生的原著小说情趣迥异,它褪去了历史的重量,只玩味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轻”。将一个原本人文情怀浓厚、历史语境深沉的作品浅化并过于商业化了。于是韩国的许三观是温吞水般的,不够炙热也不够cool。
改编
电影避“重”就“轻”
余华先生的《许三观卖血记》是笔者最钟爱的当代小说,几乎每年重读一次。自从2000年左右听说有人买走了电影改编权后就一直翘首期待,谁知一等就是痴痴十多年。开始听说导演是姜文,兴奋了许久;杳无音讯中又听说《丑闻》的导演李在容即将执导,但当真正爆出开机消息时,导演却换成了近年来韩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新生代演员——河正宇。
说实话银幕上的河正宇确实与姜文有几分相似。霸气、果敢、聪明,眉宇间有种熊熊燃烧的男性气质。但明星家庭背景和资本主义的成长环境,带给小河同学更加轻盈的个人艺术趣味追求。比之老姜喜欢的罗伯特德尼罗,小河更偏爱伍迪艾伦,因为那份“诙谐与超然(comedy &fantasy 原话)”。
因此,河正宇版的电影《许三观》与余华先生的原著小说情趣迥异,它褪去了历史的重量,只玩味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轻”。就像河正宇自己所言:“做演员朝前看地走了10年,但两部导演作品却给了自身一个不同地观察人生的契机。之前岁月中丢失的、健忘了的、未曾注意到的珍贵再次被想起……”而这些不曾被留意的“轻”,便是韩版《许三观》大张旗鼓要表现的“重”。
电影中我们看到了许三观更多的市民性,他乐观、抗压、善于自我消化,活得真实,过得自在,小聪明、大气度,而这些都是韩剧最经典的男性形象。可惜的是过多的大众痕迹覆盖了小说中只属于许三观的人物独特性,同时这些熟谙的韩剧人物特质通过不同的情境被一次次展现,不免令人食伤,更难免替原著中那个独一无二的、活脱脱的许三观神伤。
虽说一百个读者就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虽说伟大的文学作品总能给不同的创作者空间,就像法国小说《危险关系》曾带给无数国家的电影创作者不同的灵感一样(比如韩国据此改编的电影《丑闻》)。但如何将好故事情绪落地、怎样将经典角色放入不同的社会结构和人物关系中,是他国文学作品改编的最大难题。
表演
明星受商业诉求制约
《许三观》的坎儿正在于此,主创的阅历和审美情趣以及资本的商业诉求都制约了这次改编。将一个原本人文情怀浓厚、历史语境深沉的作品浅化并过于商业化了。于是韩国的许三观是温吞水般的,不够炙热也不够cool。难怪电影上映前就有圈内前辈透露说:“河导演的掌控力还只局限于自己熟悉的情境”。《过山车》(导演处女作)小而有趣,但面对大的历史与深厚复杂的人性,河正宇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做的只是最大化利用自己的明星效应,尽量将电影与同名小剧场经典剧目水准持平,从而不辜负资本与观众的信任。
“我们的观众不是《许三观卖血记》的忠实拥趸者,而是更多没读过原著小说,只听说过许三观的人……所以改编可以更大胆些”——这是河正宇版《许三观》的指导思想,他为此也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不仅请来了跟原著剧情设置一样的同姓人来演对手戏(戏中许玉兰嫁给了许三观,戏外河正宇说服了河智苑演夫妻),还准备了七稿走向不同的剧本每日研读,甚至怀揣不同版本密访圈中导演好友:尹钟彬、柳承菀、金容华、金炳友……经过数度讨论后,最终定稿的剧本时间跨度从五十年压缩为十五年,表现重点也从滂沱历史中浮现出的深厚人性简化成了自然的父性与亲情表达。
这种简化也许更符合商业类型片需求,因此《许三观》前半段情绪侧重喜剧,后半段则诉诸苦情。武断却有效,不明就里的观众果然在电影院里跟着主人公哭哭笑笑。此外,剧中配角的全明星阵容也令观众叹为观止,角色无论大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足见河正宇的好人缘与强大号召力。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笔者认为韩版许三观的一大明显不足即明星们未能在影片中“洗脱星味儿”,角色死在了明星身上。河正宇一如既往地气势旺盛,服化上虽有许三观的“底层性”,却始终缺乏小人物自然而然的“低眉顺目”;河智苑饰演的许玉兰除了名字与原著相同之外,性格特征几乎全被模糊化,还莫名其妙地夸大了母爱(为救一乐卖了肾);甚至连许三观与女工林芬芳的报复式偷情都被正义化成了轻描淡写的纯洁诱惑(剧情上则是一乐在许三观心中得到认可的小插曲)。
大家都在表演那种牺牲,同时人的复杂性不断地被商业化与明星化简化。当然我们不是怪韩国人的避重就轻,他们也许能体会许三观的感情,却无法感同身受。就像话剧舞台上我们习以为常的中国式莎士比亚或中国人的福楼拜一样,似曾相识却隔靴搔痒。
□范小青(韩国电影研究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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