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村上春树脑洞大开时

　　村上春树的书是一本接一本的都看过了。学他跑步，听爵士乐，做简单但好吃的三明治和意大利面，过自律又自洽的城市生活。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往往身份普通，但有所专长，在遭遇变故时，能镇定自若，全力以赴。用句“不科学”的话来说，是典型的摩羯座。抱着了解摩羯男的心情，我读完了《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这本书，收获的却是深深的失望。

　　大叔，你有够无聊！

　　《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是村上春树在《an·an》杂志上的专栏集结，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完全是因为专栏主题的随意性。按村上的说法，写随笔既不是他的本行，又不是趣味所在，每次只能抱着双臂沉吟不决——“哎呀呀，到底该写什么好呢？”写什么不知道，不写什么村上倒是有自己的准则：一是不写别人的坏话，二是不写自己的好话，三是不谈论时事。满足了这三个条件再来写随笔连载，村上发现自己手中的话题就无限接近“无可无不可”的尴尬境地。

　　以《难挑的鳄梨》一文为例，村上提出了他个人认为的世界上最大的难题——预言鳄梨的成熟期。他甚至希望出现一个“鳄梨成熟期预测智库”来帮他解决挑选鳄梨的烦恼，不过脑洞大开之后他也自言自语般地写道，“没人给我成立个这样的智库吗？大概不会有吧”。喂，大叔，你可真够无聊的啊。难道鳄梨就这么重要吗？你还想知道哪里有“鳄梨天妇罗盖饭”之类的菜式？我们还真是不知道呢。

　　除了展示自己的无聊或称之为冷幽默之类的性格外，村上竟然还在书里卖起了萌。比如他在书中提问，“我在星巴克还从没喝过普通咖啡以外的东西呢。会不会是人生的一大损失？”，或者“白色情人节的回礼，我连一次都没送过，会不会有报应呀？”，又或者，“有生以来还从未去卡拉OK唱过歌。这样不打紧吧？”喂喂喂，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焦糖玛奇朵的味道，去咖啡店买一杯不就好了吗？一定要问吗？确定不是骗稿费吗？

　　按理说，话题的随意性和内容的无聊性并没有必然的关联。但读罢此书，我真的是被村上的无趣所折服。他自己也写道，“一听到‘解除婚约’，我就会浮想起被丢弃的蒟蒻。够无聊的啊”；“然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近的银座线无聊得可以啊。于是一切都恢复到无聊得平常之中”；“诸位就算感觉无聊，也请勿动怒，高抬贵手。村上我算是以村上的方式尽心尽力了”。

　　既然作者有言在先，我也真的只能怪自己预期太高。既然连“哦哦，那也无所谓咯”之类的语言都出现在这本硬皮书里，我只能认为如专栏名“村上radio”所暗示的，这些文字只是村上开通的无主题电台，随口和读者唠唠家常，谈谈甜甜圈和巧克力。

　　卖萌+意淫的随笔集

　　如果真的要挑出一篇还算有趣的文章，那非《大萝卜》莫属。在文中村上提出了一个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在拔萝卜的故事中，大萝卜拔出来之后如何处理了呢？想必是吃了吧，可这种发育异常，长得过大的蔬菜通常都不够好吃。来帮忙的大伙儿不满意这味道，怨声载道，日积月累，于是数年之后就爆发了俄国革命（拔萝卜为俄罗斯民间故事）。啊，真的如此吗？总不至于如此吧。

　　可是理想中的村上春树的专栏又应该是怎样的呢？总之不应该是在《an·an》杂志上连载的这个模样。《an·an》是一本在日本出版的以19至24岁读者为对象的女性杂志，每年固定的特辑有“最喜欢的男性排行榜”等。这或许可以帮助解释村上在专栏中卖萌的原因。

　　作为一个小说家，村上并不热衷于写随笔。在他看来，自己生活中积累的小插曲、小知识、小记忆、个人的世界观之类的东西，都是用来写小说的。如果随随便便地就以随笔的形式漫不经心地抛出去，那简直就是浪费。他偶尔为之的随笔，就好比是“啤酒公司生产的乌龙茶”，跨行玩票，随性创作。

　　如果真的想通过随笔了解村上的“真性情”或者日常生活，早年的朝日堂系列有趣得多。那时村上才三十出头，是文坛新人。同样是异想天开（或称为脑洞大开）的风格，《又酷又野的白日梦》这样的文章是不是带劲得多？那时候村上会直抒胸臆，说“我的梦是拥有双胞胎女朋友。即双胞胎女孩双双等价地是我的女朋友——这是我做了十年的梦”，如果能有双胞胎女郎相伴左右，即使是一贯讨厌的晚会，村上也决定场场必到，只为感受一下众人的瞩目。

　　那时候村上谈论的都是年轻人热衷的话题。比如在《倒霉的摩羯座》一文中，他表示自己对“摩羯座和天秤座的结合必无开心事”这一占星学论断笃信不疑，这说的可就是他和太太的婚姻。他一边在文中吐槽天秤座如何不靠谱，“飞来飞去华而不实”，又一边自怨自怜地哀叹，“我总觉得世间恐怕再没有比摩羯座A型血更受气的了。”他也会拿着报纸找专栏话题，谈论日本长期信用银行女职员的着装规则与国民性的关系，而不像现在定下了不谈时事的原则。

　　写小说才是正途

　　30年过去了。村上春树从文坛新秀变成每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大热门，笔耕不辍，著作等身。以摩羯座A型血的坚定意志，过着僧侣般严谨的生活。作为职业小说家，村上春树认为自己的办公室是拘禁之地——“但却是自愿的拘禁，快乐的拘禁”，可见其勤奋与执著。小说为村上赢得世界级声誉，那么随笔的位置应该在哪里呢？如果说故事是世界的共同语言，拒绝故事的随笔在面对国家、年龄甚至性别的差异时，在接近读者方面有天然的劣势，更何况是这些“无可无不可”的随意题材。

　　当60多岁的村上春树“脑洞大开”，他描述的是最简单的细节和最平淡的感悟。面对专栏，他可以优哉游哉地写，完全不在意读者的期待。可如果真要为他定一个主题，某英文社交网站上的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作为参考——如果村上春树在网上写餐厅点评会是怎样的？不出意料，在那些网友的虚拟回答中，每个人都给村上安排了一个在餐厅遇到的陌生女孩。

　　所以，请村上君还是努力写小说吧。

　　□书评人 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