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过后是归途

　　过去三天，是春节前北京5座火车站发送旅客的高峰时段，每天都有超过50万人乘坐火车，驶向东西南北的家乡。

　　他们之中，有相偕二十多年的夫妻，年年赶春运只为回家看看兄弟姐妹；也有为了爱女身体康复，逆人潮而动进京求医后再离去；有在工厂流水线上打工的年轻人，互相搭伴返乡；也有手捧玫瑰、巧克力，准备一下车就和自己的“傻姑娘”领证的小伙子……

　　他们怀揣着不同的心愿，在车站的不同位置，或坐或睡，度过漫漫长夜，在凌晨登车离去。

　　他们是春运人潮中平凡的人，从他们身上，也可以找到你我的影子。

　 镜头1

　　一家三口

　　女儿出院了终于能放心过年　　

　　在北京西站的地下通道，来自河南鹤壁的张军峰一家三口，睡在大理石柱子旁边。他们身下垫着北京地图和报纸，女儿睡在中间，裹着爸爸的羽绒服，小脸红扑扑的。母亲总是睡不踏实的那个，醒来帮女儿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衣服。

　　“一周没睡过安稳觉了。”她和丈夫2月9日带着女儿冰冰来京就诊，从代售点买到了鹤壁进京的车票，见识了北京春运的客流。“太震惊了”，她说，西站人太多，连出口都找了很久。

　　冰冰的病情说来不重，主要是皮肤过敏，来之前，挠得身上都有血印子。张军峰夫妇说，冰冰七八个月大时，曾因淋巴结肿大在北京304医院做切除手术，当时，他们留下了主治大夫的手机号。由于他们两口子都是教师，放寒假以后，便动了来京给孩子治病的心思，没想到电话还能拨通，大夫很痛快地让他们来北京就诊。

　　起初，张军峰夫妇想着当天来当天走，医院却留着冰冰住了一周院，做了各项检查后发现，病因是过敏体质。“小麦、大豆、牛奶都不能吃，医生开了三种药建议先吃着，观察一两个月再复诊。”冰冰的妈妈说，总觉得在北京看一眼更放心，不然也不会赶着春运来北京。

　　2月13日，冰冰出院，张军峰起了个大早买回程票。“凌晨3点多的车就剩下两张票，我抢到了！”虽然是座票，但张军峰已经很高兴了。

　　出院后，一家三口顺便逛了圈北京城，“去了天安门、故宫、北海”，妈妈说，冰冰玩得特别高兴，也特别累。

　　晚上9点多，张军峰夫妇带着女儿到达北京西站时，才知道只能在发车前4个小时进站。眼见孩子累了，就尽快在地下通道找个地方给孩子铺“床”睡下。张军峰睡醒后，跑出去给妻女买了些水果和泡面，还有一瓶牛栏山二锅头。

　　“他就爱喝两口。”妻子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着。

　　镜头2

　　老夫妻

　　按摩太阳穴让妻子多睡会儿

　　灯火通明的北京西站地下通道，紧邻地铁入口处，有一对老年夫妻背靠栏杆，坐在自带的小马扎和白色塑料圆筒上，等待进站。

　　妻子的头枕在丈夫膝盖上，闭上双眼休息，丈夫的手没有离开她的太阳穴，绕着圈儿按揉。

　　“她头疼。”丈夫名叫王安亮，今年50岁，已经在北京打工22年，是一家变压器厂的技术工人，几乎年年赶春运。一是因为家里有老人，不回去看一眼总是放心不下，二是因为妻子常年独自在老家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春节半个月的假期是难得的团圆。

　　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王安亮的妻子种不动地了，前两年也到北京投奔他。“两个人在一起，能相互照料下，”王安亮说。

　　提起收入，王安亮有些羞涩，他在变压器厂干了一辈子，也不知道干啥能发财，有份收入就知足。妻子则在饭店等处打零工，包吃住一月能赚两千多元。

　　“总比在老家多”，妻子说，大儿子刚结婚，小儿子正读书，都是花钱的时候，“现在一个大学生，一年得花几万”，她想分担一下丈夫的负担，“反正工作也不太累”。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王安亮说，家里姊妹多，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他每年都是临时买票，今年他们两口子的票是13日早上买的，“竟然有座”，他觉得这一年做什么都特别顺。

　　不过，他觉得让妻子熬夜赶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妻子头痛，他一直帮忙按摩太阳穴。

　　他们从昌平住处赶到西站，没想到发车前四个小时才能进候车厅，就随便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等一等，妻子困了就趴在膝头眯会儿。

　　24时，王安亮夫妻准备进站了。“9个小时就到家了，过年就是为了回家看看。”王安亮攥着妻子的手反复揉搓取暖，不再多说话，也没再放开。

　　镜头3

　　打工六少年

　　新衣已穿好最想念妈妈的菜

　　刚成年的白继林与同伴一行六人，围成圈，坐在北京站候车室二楼电梯口的平台处。白继林年龄最小，等待候车的他用手机来消磨时光，其余几个男生，坐在行李包上，环起胳膊，低着头睡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赶上春运，第一次在夜间持站票回家。

　　白继林与同伴都是河北张家口北方机电工业学校的学生，平均年龄19岁。

　　1月16日放寒假后，他们联系到一家公司的廊坊科技园，前去打工。接近年底，几名少年想家了。2月13日，他们辞去工作，拿着一千元的工资，踏上返乡路。

　　刘晓龙、李伟与白继林都是山西阳高人，三人是发小，从小学开始一直同校。“每天一起吃饭、健身、工作、现在一起回家。”互相陪伴对三兄弟来说已成默契。

　　刘晓龙与李伟身材差不多，留着一样的发型，在回家之前，二人拿着自己挣的工资，在廊坊的商场内消费五百元，买全了过年的新衣。衣服不太厚，是深蓝色的运动衫，二人都很喜欢，买后立马穿在身上。

　　“这大概是第三次自己挣钱买衣服。”李伟说，虽然还在上学，但他们已一起找过三次工作，尽量为家里人减轻负担。

　　对于站着回家，他们表示并不意外。由于廊坊没有回家的火车，他们先乘坐一个半小时的大巴赶到北京，于当天晚上7点买到了14日凌晨2点49分的回家票。“有票我们都觉得很惊喜，毕竟春运不太好买。”

　　“回家后想好好吃几顿妈妈做的家常菜。”白继林表示，虽然单位伙食不差，但总是没有家里的味道。白继林称，这可能是最后一个长假期，面临即将到来的毕业，他们觉得迷茫。“想去青岛或上海发展，环境好，也匹配我的专业。”六人中，除了刘晓龙学习机电，其余五人都是焊接专业。白继林期待，如果可以，他们几个“哥们”还想在一个城市工作，互相照应。

　　镜头4

　　准新郎

　　下车就领证鲜花送给“傻姑娘”

　　今年27岁的任天龙，用右手护着一束花，一个人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休息。

　　再过五小时，前往山西大同的临客K1111就要出发了，下车后，他将直接前往当地民政局，与相爱三年的女朋友领证结婚。

　　任天龙是黑龙江人，在北京从事安装工作已有十一个年头，三年前，经家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小梅。

　　小梅比任天龙小4岁，是一名美容师。任天龙这次回家的车票，是小梅提前告知妹妹的男朋友，让他帮忙买的。

　　“她可能担心我回家买不到票，就悄悄帮我买了。”任天龙提起小梅，腼腆地笑了笑，“我们本来要在1月27日结婚，取‘要爱妻’的谐音，但是一直请不下假，所以等到了情人节。”

　　除了52朵玫瑰组成的花之外，任天龙还为女友带了两盒巧克力。“刚和她在一起时，手头比较紧张，我这几年几乎没送过她礼物。”他叹了口气，随即又开心地说，“今天进站时，小梅吵着要花，说要结婚了我都没送过花，我就骗她说花多贵不值当，不如买两袋大米实惠，可以吃好几个月。但其实当时我已经拿到花了。”

　　在任天龙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一张照片，“那是两年前，她为我做的爱心早餐。”任天龙描述，那是一碗拌面，但是小梅在里头加了粉丝、油豆皮和一个鸡蛋。“面的味道很好，但当时那碗面端到我跟前的感觉，更让我忘不了。”

　　对于未来生活的期待，任天龙称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我女朋友是个‘傻姑娘’，但是该有的，我都会让她有。”说完这句话，任天龙顿了顿，“这句话，我是对我自己说，不是对她说，也不会跟她说。”

　　“明天到站了就去领证，领完证后要让她带我吃碗刀削面，她之前带我吃过一次，但是在北京再也没遇到那样的味道。”任天龙说，“我想快点见到她。”

　　时间：2月13日23时 地点：北京西站地下通道

　　【同题问答】

　　1、要在车站待多久？ 从21时到第二天凌晨3时。

　　2、为什么要睡在车站？ 带女儿进京看病，当天出院后只买到凌晨的火车票，提前到车站候车。

　　3、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河南鹤壁，回家过年。

　　时间：2月13日22时 地点：北京站候车室外过道

　　【同题问答】

　　1、要在车站待多久？ 从17时待到第二天凌晨近3时。

　　2、为什么要睡在车站？ 从廊坊过来，对北京其他地方不熟悉，六人一起在车站打发时间。

　　3、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三个人去河北张家口，三个人去山西阳高。都是结束打工，回家过年。

　　时间：2月13日23时 地点：北京站第四候车室

　　【同题问答】

　　1、要在车站待多久？ 从20时到第二天凌晨2时49分。

　　2、为什么要睡在车站？ 住的地方离车站远，早点来车站多等一会儿无所谓，没必要再花钱找地方住。

　　3、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女朋友家——山西大同，和女朋友领证结婚。

　　时间：2月13日23时 地点：北京西站地下通道

　　【同题问答】

　　1、要在车站待多久？ 从21时到第二天凌晨3时30分。

　　2、为什么要睡在车站？ 在北京住在昌平，离车站较远，所以提前到站候车。

　　3、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前往河南商丘，回乡探亲。

　　A08-A09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黄颖 李相蓉 实习生 刘思维 A08-A09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浦峰 实习生 彭子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