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2:文娱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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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被喷口“破了相”

2015年03月06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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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捞评书有关的记忆

  八岁,俺记得那天是雷阵雨。外面哗啦窟嗵地下得欢腾。俺径直走上讲台,没问那句惯常要问的“想听什么”?鞠了个躬,直接开讲了。说的是昨天从电视上听来的一个小段:樊哙闯帐。俺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像电视里说书的人,一招一式也力求稳当。表面上跟真事似的,其实小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直到俺说完“且听下回分解”,定型收势。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听见台下响起一片掌声。那得说,是相当热烈啊!

  从那以后,每次俺讲完,一堆人都会围到俺身边来,都想听听这下回是如何分解的。还有些死忠的粉丝,放学路上也跟着,并且不时叹问,你怎么就能记得住呢?每当这种时刻,俺都会把小细脖子高高地昂起来,撂下一句:那有什么,听一遍就记住了呗。然后就微微晃动脑袋,倾听四下里一片啧啧之声。

  那叫一个美啊!

  其实,这世上的事,都不会像说的那么简单。和人前显贵相连的,必定是人后受罪。

  俺家过去住的楼,就在马路边上,老爸老妈怕危险,从来不让俺出去玩。圈在家里干什么呢?就只有看电视了。不幸中的万幸,俺赶上了电视评书这一拨。就像有人感恩于书籍,有人受益于电影一样,俺的恩客,就是电视里那个年轻、瘦、但是倍儿精神的田连元。他每天在电视里说一段《杨家将》,俺就跟在屁股后面学。人家一说完,俺就窜到家里的大衣柜前面,对着镜子,自己再来一遍。小屁孩子哪有那么好的记性,最后说出来的,都是经过俺加工处理过的段子。从来没想着能去表个演啥的。就是看着自己在镜子里张牙舞爪,心里头觉得,有伴儿了。

  就这么着,评书成了俺的一件玩具,一个朋友。

  自从玩上了这一套,俺就特别费扇子。一把好扇子,在俺手里,活不过一个月去。后来看郑少秋演的楚留香,人家那把扇子连扇风带打人,怎么折腾都不带坏的。让俺是好生羡慕!有一回,老爸递给俺一把蒲扇,说以后你就拿这个玩吧,不容易坏。俺鄙夷地瞪了他半晌,真是个不懂行的!你见过有拿蒲扇说书的吗?这是艺术,怎么能跟卖西瓜的扮相一样呢!

  除了扇子,那块可怜的穿衣镜也倒了霉。俺每天对着它喷壶一样的叨叨。把无数唾沫星子喷到人家脸上。这镜子也真好涵养,唾面自干,从无怨言。久而久之,镜子上形成了好多不均匀分布的小黑点。甚是不雅。老妈为了这事经常用指头捣俺:你看看,你看看!好好个镜子让你弄成啥了!你就不能离它远点!把人家破了相,俺也很内疚。所以再对着它,就尽量把口型收小。弄得跟林妹妹说三国一样,说的累死,听的憋死。那叫一个气闷!后来,有知识渊博的人来俺家,指出这些黑点是因为水银老化所致,和俺的唾沫没有一丁点关系!这个消息,让俺久蛰之心,乃大兴奋!一跃到镜子面前,大喝一声:呔,把你着雷劈不死的狗贼!

  听听,全是喷口啊!

  跟做数学题一样,评书听多了,也有其规律可循。比如程咬金和牛皋,比如诸葛亮和徐茂功,比如裴元庆和白文豹,从人物设计到他们在故事里的作用,都有极为相似的地方。甚至有时候,连故事的安排和讲法都大同小异。程咬金们遇险总有高人相助,徐茂功们派兵都是玄机暗藏。而俺当时最爱说的,是少年英雄们。白玉堂,杨再兴,罗成,岳雷。一个个都是玉面银盔,白袍白马。百步的威风,千层的杀气!好像说这样的书,俺也能捎带上三分的英武,三分的帅气!

  有一回,俺在台上讲完了一段罗成枪挑丁彦平,回到座位。大家伙又围了上来,打听后文书如何。有人问罗成最后得着个什么结果,俺用很沉痛的口吻告诉他,少保罗成,最后是乱箭穿身而亡,甚是凄惨呀。听的人纷纷摇头扼腕,叹息不已,为了配合这种气氛,俺又补了一句:像他一样,白玉堂啊,裴元庆啊,杨再兴啊这些盖世的英雄,都没得着什么好下场啊。于是,大家头摇得更加剧烈,叹息的声音也更加的大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站在外围的同学轻轻地说:大英雄无下场,平庸之辈反而长命百岁。咱是该当一个叫罗成的人活到30岁呢,还是当一个叫臭臭的人活到100岁?一刹那,我们的世界静默得没有一点声音,连周遭的空气,也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了。

  □王声(相声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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