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安·摩尔 我是只没来得及变成天鹅的丑小鸭

　　“她把每个细节都演绎出了独一无二的气质，从肢体动作到情绪语言，是对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完全真实的再现。”美国作家莉萨·热那亚如此评价朱丽安·摩尔在电影《依然爱丽丝》里所诠释的女教授爱丽丝，而这部电影正是根据她的小说《我想念我自己》改编而来，陪跑28年的摩尔也终于凭借这个角色获封第87届奥斯卡影后。这也令朱丽安·摩尔成为欧洲三大电影节加奥斯卡金像奖影后大满贯第一人，也成为历史上首位包揽英国学院奖、美国金球奖、美国演员公会奖和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演员奖的演员。

　　回忆起童年的自己，摩尔用“怪胎”形容，异类的小雀斑和红头发让她在周围的同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因父亲工作关系她在13年间转学八次，她调侃是苦涩颠沛的童年为她的演员生涯埋下伏笔，让她学会观察、学会模仿、学会迅速切换心境状态。1987年才正式进入演艺圈的她，在40岁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12年时间里参演了超过三十部以上的影视作品，直至情绪崩溃，才学着慢下来关注个人生活，“演员只是份工作而已”。这个要求家里所有东西都摆在固定位置上的强迫症女人，以超乎常人的程度认真地对待生活和工作，而在骨子里却更像是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她说，“除了混乱，这个世界一无所有”。

　　编译/新京报记者 田颖

　　奥斯卡影后的家庭作业

　　不会在一无所知下复制前人表演

　　记者：拍摄《依然爱丽丝》前，你对阿尔茨海默症了解吗？

　　朱丽安·摩尔：一点都不，更没亲眼见过电影里所描绘的那种情况，但我希望我的表演不但能保持高度真实，还具有独一无二的质感，而不是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简单复制前人的表演。有太多人被阿尔茨海默症折磨得不堪其扰，所以，我必须认真去调查去研究，搞懂这种病症到底是什么，然后以正确的方式演绎出来。

　　记者：具体做了哪些方面准备？

　　朱丽安·摩尔：美国有近五百万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而且有很多都是年龄低于65岁的年轻患者，最小的才45岁。我看了很多纪录片，拜访了相关的护工、病人、家属以及医生，整个过程像是学生在完成自己的家庭作业。

　　记者：在这个过程中，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朱丽安·摩尔：比如我曾拜访的玛丽·佐野医生，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在纽约的西奈山医院工作。为得到感同身受的体验，她还帮我做了针对阿尔茨海默症的认知测试，先给我讲故事，然后让我在短时间内复述写有30个词的清单，再让我在一分钟里说出尽可能多的动物种类。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又被要求复述最初的那个故事，诊断结果表示我还算正常。（笑）

　　记者：导演理查德·格拉泽曾经也得过这种病，他对你的表演有何帮助？

　　朱丽安·摩尔：差不多一年前新年的某天，我正在开车，导演理查德·格拉泽发邮件给我，讲述了他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经历，他说患病后他四肢无力，甚至没法给自己穿衣服。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流时，他说起话来仍旧很吃力，直到电影拍摄那时才好些，他在拍片现场给我讲戏就是用一根指头和一个ipad完成的。他以顽强的意志力和惊人的才华，让我克服了对阿尔茨海默症的恐惧。

　　下半身全裸的首次出镜

　　表演就是和自我意识博弈的过程

　　记者：何时发现自己的表演天赋？

　　朱丽安·摩尔：小时候的我就是现在大家最常说的那种怪胎，我不喜欢运动，在同学间也不受欢迎。有次登台表演结束后，老师告诉我我有表演天赋，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被她吓到了。当然，我的父母也不支持，他们要求我必须上完大学，并反复申明不能去纽约读大学，那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当时，波士顿大学和卡耐基梅隆大学都通过了我的申请，他们替我选择了前者，根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22岁大学毕业时，我下定决心独自搬去了纽约，做了几个月的服务生后，在水牛城的当地剧院找到了份表演工作。我是如愿以偿了，但我父母知道后差点抓狂了。

　　记者：你出演的第一部戏，即肥皂剧《地球照转》时，就下半身全裸出镜，怎么这么放得开？

　　朱丽安·摩尔：这没什么大不了。在某种程度上，表演就是和自我意识相互博弈的过程，如何让你的角色在镜头前活灵活现才是重点。每次我都会问自己，这样演够不够真实，够不够地道？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还原真实。虽然我很清楚，电影作为商品，本质是娱乐大众，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就此放弃探索真实之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观众觉得他们好像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

　　记者：挑选影片的条件会很苛刻吗？

　　朱丽安·摩尔：如果以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说不知道，但现在却不同了。在我看来，每个职业都是不断学习进步的过程，演员也是如此。你需要从你所接触的事物中汲取任何可能获得的养分。当有演员朋友跟我诉苦，觉得自己不想接演某类影片时，我经常劝诫他们不要这么想，不要只考虑这部影片眼前是否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那太可怕了。我也接过自己不那么喜欢的电影，但只有做过努力之后才能有资格说，好吧，以后我再也不接这样的片子了。

　　记者：商业片和艺术片相比，你更倾向于后者？

　　朱丽安·摩尔：对。我和我的经纪人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她很了解我的口味。我总是被作者风格的电影吸引，也足够幸运能够和像大卫·柯南伯格这样的作者导演合作，因为他们的故事更个性化，观点也更鲜明。

　　记者：诠释出各种不同性格和职业的角色，你有什么秘诀？

　　朱丽安·摩尔：这要感谢我的小雀斑和红头发。（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周围的朋友都以金发和棕色皮肤为主，我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因为无法完全融入，所以我被迫以局外人的视角，成为了习惯性的生活观察者。每搬到一个新地方，我就默默观察新邻居们，记录下他们的行为举止，怎么说话，怎么穿衣，怎么走路。同时，我也渐渐发现，无论人们的外表差异多么大，他们的内心都是具有一致性的。对一个演员来说，这样的体悟至关重要。

　　摩尔的五十度灰

　　童年 ➡ 动荡

　　我的父亲是第82空降师的直升机飞行员，童年时我一直跟随父亲辗转各地，维也纳、内布拉斯加、阿拉斯加等。那种居无定所的感觉现在想来很可怕，即使成年后依然让我有阴影。从5岁到18岁，13年间我在九所学校念过书，回美国上大学前，我在德国度过最后两年中学时光。那段动荡岁月对我性格的形成有积极的一面，比如我可以随意切换自己的状态，迅速进入角色，而且让我明白行为举止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

　　外表 ➡ 丑小鸭

　　以前我总戴着一副大眼镜，打扮得像个极客。18岁时，有了第一副隐形眼镜后，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穿衣风格。虽然没有变得更漂亮，但我试着更自信，也许我就是那只没来得及变成天鹅的丑小鸭。高中时我谈过一个男朋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跳跳舞而已，现在我儿子也上高中了，也有个女朋友，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哈哈，天哪，他要是发现我泄漏了这个小秘密一定会跟我急。（笑）

　　名字 ➡ 爸妈结合

　　刚进入美国演员公会时，我用的本名朱丽·史密斯，但他们告诉我这个名字太常见了，而且已经被注册过了，我只能改个名字。我爸爸的全名是彼得·摩尔·史密斯，妈妈的名字是安·史密斯，于是我就把他俩的名字综合起来，有了朱丽安·摩尔，这样他们俩谁都不会不平衡。虽然大家现在都叫我朱丽安，但在我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叫朱丽·史密斯。

　　一个工作狂的私人生活

　　谁说女演员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记者：入行这么多年，有过情绪的低谷吗？

　　朱丽安·摩尔：刚过30岁那几年，我很迷茫、孤独，感受不到快乐，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把20岁的大好年华都奉献给了工作，想要追寻一个如空中花园般不切实际的目标，最终才发现那真的只是份工作而已。我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她的分析一语中的，建议我转移些注意力在工作之外，比如此前我从未花过半分心思的私人生活，它和你的工作同样重要，不是只有工作才拥有优先权。

　　记者：什么样的生活哲学支撑你走到现在？

　　朱丽安·摩尔：很多人说女演员的生命终结于40岁，我不信。在《小妇人》里有句话我很喜欢，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宰，你可以用心书写下属于自己的生命印迹。现在，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已经相当幸运，而让我感到真正骄傲的是，我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记者：不工作时，你的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朱丽安·摩尔：再普通不过了。我和我的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纽约，通常早上6点半起床，一周做三次瑜伽，没事喜欢看看书，比如唐娜·塔特的《金翅雀》、艾米·布鲁姆的《我们真幸运》以及艾米·波勒的《好的，谢谢》。有时候我也写两笔（2007年曾出版儿童图书《可爱的小雀斑》），现在还与兰登书屋有五部童书的合约，应该是今年7月会出第一本《背包》。

　　记者：你的生活一直都这么规律吗？

　　朱丽安·摩尔：对。刚从波士顿大学毕业那三年，我在肥皂剧《地球照转》剧组，每天几乎分秒不差地在生活，同一时间起床，同一方式煮两杯咖啡，喝完开工。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强迫症，家里的所有东西只要用完都必须清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放在固定位置上不能随便移动。我没法同时做两件事情，必须一件做完才能做下一件，在没有全部完成之前，我都神经紧绷不能放松。

　　记者：你的这种行事作风，颠覆了很多人对你的惯有想象。

　　朱丽安·摩尔：我明白，太多人认为女演员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认为我们心灵脆弱、情感轻浮。相信我，这完全是谬论。我很喜欢做家务，让房间变得井井有条，虽然不怎么会做大餐，全靠我丈夫下厨，但每天做顿营养丰富的热早餐我还是可以的，餐垫、纸巾一样都不会落下。

　　她说她想有个完整的家

　　很多女人喜欢顺其自然？我不！

　　记者：可否分享一下和导演巴特·弗伦德里希的爱情故事？

　　朱丽安·摩尔：当时我们在拍《秘密风暴》，大约开机一个星期后就有了感情。那是19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真没想到能一直走到今天，他比我小整整9岁呢。（笑）他有种特别的气质，和他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对自己感到失望，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他都让我觉得对自己很满意。

　　记者：他是导演，你是演员，平时会互为军师吗？

　　朱丽安·摩尔：工作方面，我们各过各的，自己做决定，从不相互干涉。如果有需要我会问问他，但通常情况下，我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很容易做决定。而且和大部分人的看法不同，我从没有想过要刻意接些难度高的戏来挑战演技，我喜欢不断变化，尽可能多地去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记者：是因为他才搬到纽约的吗？

　　朱丽安·摩尔：哦不。刚在一起时，我们住在洛杉矶，因为那会我根本不想回到纽约，那里充满第一段失败婚姻的回忆（与《三个奶爸一个娃》的演员约翰·鲁宾在1986年到1995年有过一段婚姻）。直到1997年，我们的大儿子迦勒出生，才决定搬回东海岸，我们还养了一只拉布拉多和一只吉娃娃。

　　记者：大儿子的出生在你们预计之内吗？

　　朱丽安·摩尔：哦，天啊，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孩子了！很多女人都喜欢顺其自然，认为遇到对的人就结婚，在对的时间就可以要孩子，可我不是。我一直都明确知道我想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使37岁时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迦勒。这就是我想要的，我达到了自己的预期目标。

　　记者：接了那么多戏，能有时间陪孩子吗？

　　朱丽安·摩尔：当然。我保证自己从不离家超过一星期，在哪儿拍戏就把他们带到哪儿，还是婴儿时候，他们就跟着我周游世界。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笑）还好我一直勤奋工作有能力给他们雇保姆。我、保姆、孩子们，人生的黄金组合，我很享受。但有保姆并不代表我能闲下来，问问那些做妈的人就知道，因为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着你。

　　【大满贯成绩单】

　　第59届威尼斯电影节

　　最佳女演员奖

　　《远离天堂》（2002）

　　种族、阶级、性取向，不着痕迹的107分钟里，这些严肃的问题得以一一剖析，摩尔饰演的中产阶级代表凯西，站在生活的断崖前苦闷地原地打转没有方向，偏见让人性坠入深渊。

　　第5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

　　最佳女演员奖

　　《时时刻刻》（2002）

　　跨越时空的三个女人，因为一个名字被联系起来——戴罗薇夫人，一部小说里的主人公。摩尔所饰演的罗拉是《戴罗薇夫人》的真实版写照，别人眼中她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但年复一年，疲倦、无聊、郁闷终于纠缠上她，她的女性意识开始觉醒。

　　第67届戛纳电影节

　　最佳女演员奖

　　《星图》（2014）

　　笼罩在母亲成就的阴影下，她所饰演的好莱坞明星哈瓦娜是回忆的囚徒，也是最荒诞狂躁的心理疾病患者，用黑色喜剧讲述人性寓言，这是导演大卫·柯南伯格和摩尔一次完美无瑕的合作。

　　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

　　第72届美国金球奖电影类剧情类 

　　第68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

　　第21届美国演员公会奖

　　最佳女主角

　　《依然爱丽丝》（2014）

　　摩尔用隐忍内敛的方式，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内心的苦痛释放在大银幕上。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随着缓缓流逝的时间，平淡生活下隐藏的真相渐次揭开，无怪乎可以斩获如此之多的表演奖项。